第六讲：五律的作法

鹤语写春秋

第二联，如依散文语序，则当为：兴阑始知啼鸟换，坐久更觉花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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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联，不能用现代语法去分析。

　　古人或称之为错综问答格，即“迳转者何？回银烛也；林开者何？散玉珂也”。

　　从经验的角度来说，是这样的情形：路径转弯的地方传来了光亮，那是在银烛之光照耀下，一群人回程；树林陡然开阔，空中遂飘散着玉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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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联，既有成分的省略，又有语序的错综，复杂多变，不同于散文的句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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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样的句子，就是诗化的句式，就是诗中能够出彩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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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致说来，诗化的句式，不同于散文句之处在于以下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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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语序的错综。如：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王维）
散文句：竹喧而浣女归，莲动而渔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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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酒微风入，听诗静夜分。（杜甫）
散文句：微风入，好醒酒，听诗听到静夜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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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矣英雄事，荒哉割据心。（杜甫）
散文句：英雄事去矣，割据心荒哉？
这种语序的错综，在王维那里还不是特别常见，而发展到杜甫的诗，就随处可拾了。一般而言，这种错综的句式有一个原则，就是要把你最想强调的东西放在最前面。另外，律诗中间对仗的二联，如果一联用了错综句式，另一联就不要这样用了。如“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颈联）的上两句（颔联）是“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就是接近散文语序的，只省了个介词：明月（在）松间照，清泉（在）石上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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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成分的省略。如：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王维）
今天江南老，他时渭北童。（杜甫）
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王维）
伊昔黄花酒，如今白头翁（杜甫《九日登梓州》

句子中成分的省略，使句子显得更加紧凑，能够容纳更多的东西，也能够引起更多的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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３、十字格。
有时候，诗的上下句连在一起才能表达一个完整的意思，上下两句贯注一气，在五言诗有专门的名字，叫“十字格”。如：
唯有白云外，疏钟闻夜猿。（王维）
何时一尊酒，重与细论文。（杜甫）
结束平阳骑，明朝入建章（王维《奉和杨驸马六郎秋夜即事》）
重来休沐地，真作野人居（杜甫《重过何氏五首》）
看君用幽意，白日到羲皇（杜甫《重过何氏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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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句式可以用在首联，也可以用在尾联，以用在尾联为佳。在尾联一气直下，更增诗的雄健之气。
如果一联既是十字格，又是对仗，起码是宽对，那就是流水对。如：
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杜甫）
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王维《酬张少府》）
一秋常苦雨，今日始无云（杜甫《留别贾严二阁老两院补阙》）

五言诗的朗读，一般是“二二一”和“二一二”，放宽的，最多是“四一”。如果写成“一四”，如有一首五律的颔联是“听/花香鸟语，享/惬意和风”，则会很别扭。
五言诗因字数少，要求下语经济，故有字眼之说。五言句的字眼多在第三字，也有在第二字、第五字，或第二字及第五字的。一般字眼不用虚字，而用动词类或形容词类的实字。字[color=Red]眼用得好，诗句自然矫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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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lor]朗诵这些诗句，字眼总是重音所在。
字眼在[color=Red]第三字[/color]：
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王维）
艰难归故里，去住损春心。（杜甫）
天上多鸿雁，池中足鲤鱼。（杜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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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眼在第二字：
帆映丹阳郭，枫攒赤岸村。（王维）
水落鱼龙夜，山空鸟鼠秋。（杜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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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眼在第五字：
九门寒漏彻，万井曙钟多。（王维）
为客黄金尽，还家白发新。（王维）
野鹤清晨出，山精白日藏。（杜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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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眼在第二和第五字，杜甫最喜欢用，此法最能令诗句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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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王维）
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杜甫）
地坼江帆隐，天清木叶闻。（杜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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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之中，字眼最多不要超过两个。一首之中，不要有两联以上字眼位置相同。过犹不及，多了会让人审美疲劳。最怕整首诗字眼都在同一个位置，那是最要不得的。比如：
请看下面这一首：

　　隋堤曾折柳，倦客又登临。

　　去驿看迢递，轻舟过峻岑。

　　津堠悭旧梦，别浦怨重吟。

　　斜阳方冉冉，往事忽沾襟。

　　所有字眼都在同一个位置，句法极其死板，就是一首失败已极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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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如：《白龙洞题壁》/石达开
挺身登峻岭，举目照遥空。
毁佛崇天帝，移民复古风。
临军称将勇，玩洞羡诗雄。
剑气冲星斗，文光射日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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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五律作法二：对仗与谋篇


律诗的中间二联要讲求对仗。所谓对仗，就是颔联、颈联的上下二句，每个字的平仄、词性、意义都是相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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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仗之法，古人归纳为六对：“一曰正名对，天地日月是也；二曰同类对，花叶草芽是也；三曰连珠对，萧萧赫赫是也；四曰双声对，黄槐绿柳是也；五曰叠韵对，彷徨放旷是也；六曰双拟对，春风秋池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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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使是唐人，对仗也从未严格执行这六对之说，如同类对本要求飞鸟对飞鸟，而唐人很多是用僧对鸟，这个现象还被写进了宋人的诗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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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对仗，应该讲求，但不应过执。我以为，只要词性、意义、平仄相对就可以了，没有必要太过工整。太过工整的，往往显得雕琢而死板，要不然就伤于纤巧缳薄。对仗的原则是宁粗毋弱，宁拙毋巧，宁朴毋华，只要不流于俗野——大白话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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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一点需要注意，对仗不允许上下句是一个意思，这种情形叫合掌，是极不能犯的错误。比如“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虽是名句，但却犯了合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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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如“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独有英雄驱虎豹，更无豪杰怕熊罴”，也都是合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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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对句，往往是以纤微对宏大，如“树色分扬子，潮声满富春”、“五湖三亩宅，万里一归人”，或以阳刚对阴柔，如“崩石攲山树，清涟曳水衣”、“黄云断春色，画角起边愁”，或以实对虚，如“江莲摇白羽，天棘梦青丝”、“绿尊虽尽日，白发好禁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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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阴阳相生相济的思想发源于易经，也一直贯穿在古代诗家的创作实践中。

谋篇布局，说的就是起承转合。
五律常见的谋篇布局是：
①首联上句起，下句承。
②颔联、颈联衬贴题目，或就景物加以渲染勾勒，或就人事加以点染，或叙写，或议论，或引事，或比拟，都是为了深化题旨。
③尾联上句转，下句合。
如王维《送张道士归山》：
先生何处去，（问起）王屋访茅君。（答承）
别妇留丹诀，驱鸡入白云。（引事）
人间若剩住，天上复离群。（议论）
当作辽城鹤，（转）仙歌使尔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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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联起承之法
１、叙写时间、地点、景色、人物而起，亦就“时、地、景、人”中任选一二承之。
如陈子昂《送别崔着作东征》：“金天方肃杀，白露始专征。王师非乐战，之子慎佳兵。…………”首联就时令（秋季）节气（白露）起，而承以人事（征战）。并且用了对仗，起承间一气贯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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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如崔颢《送单于裴都护赴西河》的首联：“征马去翩翩，城秋月正圆。”以人事起（征马指代骑马之人），而以时、地、景承之。时：秋夜。地：送别之城。景：圆月朗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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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如大家所熟知的张九龄《望月怀远》：“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以海上生明月的景象起，而承以天涯共仰望这件人事，景象是亲眼所见，人事则心里想象，此处由实返虚，最是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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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云，次句承接首句，须如骊龙之珠，抱而不脱，若有意，若无意，如此最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