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刚刚 于 2018-12-23 20:22 编辑
再谈入声派入三声 万树在《词律》中谈到入声派入三声的问题。在《南歌子》的《又一體【五十二字】 石孝友》中他有一段议论: 愚謂入聲可作平,人多不信,曰:“入聲派入三聲,始于元人論曲,君何乃移其說于詞?”余曰:“聲音之道,古今逓傳,詩變詞,詞變曲,同是一理。自曲盛興,故詞不入歌,然北曲《憶王孫》、《青杏兒》等,即與詞同。南曲之引子與詞同者將六十調,是詞曲同源也。況詞之變曲,正宋元相接處,豈曲入歌,當以入派三聲,而詞則不然乎?故知入之作平,當先詞而後曲矣。盖當時周、柳諸公製調,皆用中州正韻。今觀詞中如“不”音“逋”、“一”音“伊”之類,多至萬千,正與北曲同,而又何疑于入作平之說耶?且用韻句,亦可以入為叶,如惜香《醉蓬萊》以“吉”字叶“髻”“戲”,坦菴以“極”字叶“氣”“瑞”等甚多,若云入不可叶,則此等詞落一韻矣。至通篇入叶之詞,有可兼用上去,如《賀新郎》、《念奴嬌》之類,有本是平韻,而以入代叶者,如金谷(刚刚注 指石孝友)此篇之類。雖全用入聲,而實以入作平,必不可謂是仄聲,而用上去為韻脚也。”(此文无标点,我试标之) 这段意思是说元曲的入声派入三声是词曲同源,指出词中已经有入声派入三声的情况。 《词林正韵》证明这种说法。《词林正韵》由第三部起,平声五支六脂七之八微十二齐十五灰通用之后,列“入声作平声”一项,举“室”、“榁”、“实”、“石”等130多入声字,说可以作平声字用;仄声四纸五旨六止七尾十一荠十四赌五寘六至七志八未十二霁十三祭十四太(半)十八队二十废通用之后,上声字后列“入声作上声”一项,举“质”、“锧”、“礩”、“骘”等170多入声字,说可以作上声字用;去声字后列“入声作去声”一项,举“日”、“衵”、“驲”、“入”等110多入声字,说可以作去声字用。以下第四、五、八、九、十、十二部也有这种情况。 戈载这样的断定来自归纳法,尊重事实,有事例为根据,他在《词林正韵发凡》里说: “实则宋时已有中州韵之书载啸余谱。中不著撰人姓氏。而凡例谓为宋太祖时所编。毛驰黄亦从其说。是高安已有所本。” 他也指出,并不是元曲才有,宋朝词中已有,而且可能在宋太祖时期已经出现。“中州”指现在的河南省一带,“中州韵”是以北方话(确切来说是中州官话)为基础的,分韵的方法各地不完全一样,都跟皮黄戏的“十三辙”很相近。根据元周德清《中原音韵》﹑卓从之《中州乐府音韵类编》等书所载,中州韵有阴平﹑阳平﹑上﹑去四声而无入声,字音归为十九韵类。最早使用中州韵的是元代的北曲。但据《发凡》所言,中州韵在宋朝已有了。 《发凡》又说: 惟入声作三声,词家亦多承用,如晏几道《梁州令》“莫唱阳关曲”,“曲”字作邱雨切,叶鱼虞韵;柳永《女冠子》“楼台悄似玉”,“玉”作于句切,又《黄莺儿》“暖律潜催幽谷”,“谷”字作公五切,皆叶鱼虞韵;晁补之《黄莺儿》“两两三三修竹”,“竹”字作张汝切,亦叶鱼虞韵;黄庭坚《鼓笛令》“眼厮打过如拳踢”,“踢”字作他礼切,叶支微韵;辛弃疾《丑奴儿》“慢过者一霎”,“霎”字作双鲊切,叶家麻韵;杜安世《惜春令》“闷无绪玉箫抛掷”,“掷”字作征移切,叶支微韵;张炎《西子妆漫》“遥岑寸碧”,“碧”字作邦彼切,亦叶支微韵;又《征招》换头,“京洛染缁尘”,“洛”字须韵,作郎到切,叶萧豪韵。此皆以入声作三声而押韵也。又有作三声而在句中者,如欧阳修《摸鱼儿》“恨人去寂寂,风枕孤难宿”,“寂寂”叶精妻切;柳永《满江红》“待到头、终久问伊著”,“著”字叶池烧切;又《望远行》“斗酒十千”,“十”字叶绳知切;苏轼《行香子》“酒斟时须满十分”。周邦彦《一寸金》“便入渔钓乐十字”,“十”字同;李景元《帝台春》“忆得盈盈拾翠侣”,“拾”字亦同;周邦彦又有《瑞鹤仙》“正值寒食”,“值”字叶征移切;秦观《望海潮》“金谷俊游”,“谷”字叶公五切;又《金明池》“才子倒玉山休诉” “玉”字叶语居切;吴文英《无闷》“鸾驾弄玉”,“玉”字同;黄庭坚《品令》“心下快活自省”,“活”字叶华戈切;辛弃疾《千年调》“万斛泉”,“斛”字叶红姑切;吕渭老《薄幸》“携手处花明月满”,“月”字叶胡靴切;姜夔《暗香》“旧时月色”,吴文英《江城梅花引》“带书傍月自鉏畦”,两“月”字同;万俟雅言《梅花引》“家在日边”,“日”字叶人智切;又《三台》“饧香更,酒冷踏青路”,“踏”字叶当加切;方千里《瑞龙吟》“暮山翠接”,“接”字叶兹野切;又《倒犯》“楼阁参差帘栊悄”,“阁”字叶岗懊切;陈允平《应天长》“惯识凄凉岑寂”,“识”字叶伤以切;周密《醉太平》“眉消额黄”,“额”字叶移介切。诸如此类,不可悉数。(刚刚标的标点) 例子之多,不能不令人深思,能说入声字派入三声只是元朝开始吗?如果不是元朝开始,那能说入声字派入三声是因蒙古人造成的吗?但词中派与不派都存在,不派占优势,如《忆秦娥》、《念奴娇》等调有大批的其他入声字。 《中国古代音韵演变》也指出:宋代声韵母都比五代大幅度的减少,而且入声开始模糊,而出现这种大量简化的原因是什么,学术界尚无定论,但是,受到晚唐-五代时期民族融合的影响是肯定的。 《中国古代音韵演变》的观点与我《入声的演》化的看法是一致的,只是我说得更具体详细而已。入声派入三声的历史应从唐末五代写起。 王国维《人间词话》说:稼轩《贺新郎》词:“柳暗凌波路。送春归猛风暴雨,一番新绿。”又《定风波》词:“从此酒酣明月夜。耳热。”“绿”、“热”二字,皆作上去用,与韩玉《东浦词·贺新郎》以“玉”、“曲”叶“注”、“女”,《卜算子》以“夜”、“谢”叶“食”、“月”,已开北曲四声通押之祖。 这也是证明宋词已开入派入三声的先河。 《中原音韵》和《中州音韵》都直接提到了“入声作平声”,“入声作上声”,“入声作去声”。不过周德清又提到:“入声派平上去三声者,以广其押韵,为作词而设尔。然呼吸言语之间,还有入声之别。”这就引出了学术界的一个争议:一种看法认为,当时入声在北方方言已经大幅度消亡,仅有少数口语仍然保留着。而另一种看法认为入声在当时已经彻底不存在了,是因为当时语音规范仍然是“平上去入”四声,周德清按北方方言写的戏剧严格来说不符合规范。于是周德清在著作中特意写出,作为自己的辩护。 不过,根据学者多方面的拟构,现今留存下来的元代语音资料,确实已经找不到入声的存在的迹象。因此,第二种说法相对可信度比较高。 《中原音韵》不同于以往任何一部韵书,周德清完全以北方话的实际语音为基础,如实描写了当时新兴的天下通语的语音系统,开一代韵书之先河,该书最大的特点是“平分阴阳”、“入派三声”。周德清在《中原音韵·自序》中明确指出:“夫声分平仄者,谓无入声,以入声派入平、上、去三声也。”元曲用韵是周德清编著《中原音韵》的主要根据,早期元曲本来没有韵书,用韵规律纯粹出于天然之音,把入声字分派到三声,是客观的语言事实。周德清之所以声明还有入声之别,“广其押韵”,是因为当时正音传统观念根深蒂固,二是周围本人家乡(南方江西高安)所在地有入声,他无法从根本上否认入声存在。 入声派入三声,与生母的清浊有直接的关系,全浊的入声归阳平,次浊的入声归去声,清声的入声归上声。关汉卿的作品在《中原音韵》前,关剧中派入平声的入声字97%是全浊声母,而且全归入阳平;派入去声的入声字,86%是次浊声母字。 语音的发展规律,总是先在语言实际中广泛出现,然后才有可能被研究者发现和总结,绝不会先由某人臆造出一条规律来,然后在语言实际中推广实行。浊上变去早在唐代就已出现,以后才逐渐被人作为一条规律总结出来。平分阴阳,是周德清研究了大量语言事实以后才揭示出来。 《南曲入声客问》作者毛先舒(1620~1688)篇幅很短,仅3000多字,专门回答南曲演唱中的入声字处理问题。北曲入声字已分别派入平、上、去三声,南曲仍有入声字,并可以入声押韵。但在实际歌唱时入声字却仍按平、上、去三声作腔,如何解释这个矛盾,作者提出北曲入声乃“音变腔不变”,而南曲入声则“腔变音不变”的论点。因为北方语音中无入声字,已变为平、上、去三声,所以称“音变”。而南方语音中仍有入声字存在,歌唱时须出字即断,不好作腔,而断后仍须以三声作腔,故称“腔变”。这是南北曲相异之处,也是南曲不能“派入三声”的原因。此外,由于入声字没有闭口音,也无穿鼻、抵腭韵,演唱时只有吐字、作腔,而无收韵。作者从音韵学的角度,对当时歌坛上如何处理南曲入声字的争论,提出了颇有参考价值的看法。 这段意思是说南方虽有入声,并写在南曲谱中,但唱时仍像北曲一样只有平上去。如此看来今人攻击新韵岂不是冤哉枉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