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金筑子 于 2018-12-19 09:40 编辑
也谈《红楼梦》林黛玉教香菱“虚的对买的”
《红楼梦》第四十八回,香菱向林黛玉学诗,林黛玉道:“什么难事,也值得去学!不过是起承转合,当中承转是两副对子,平声对仄声,虚的对实的,实的对虚的,若是果有了奇句,连平仄虚实不对都使得的。”
这一段话,谈的是律诗的作法。因为“当中承转是两副对子”,两副对子即律诗的中两联对仗。接着是“平声对仄声,虚的对实的,实的对虚的”。对于这段话,为什么林黛不说“平声对仄声,仄声对平声,虚的对实的,实的对虚的”?或“平声对仄声,虚的对实的”?而是将前句“平声对仄声”只一句,而后句“虚的对实的”之后又重复“实的对虚的”?这就要从“对”的内容和对“对”的位置去区分这段话的全面意思了。
诗词里面的声调分平仄,说平对仄就行了,再说仄对平则显得累赘,而“虚的对实的”则说的不是诗的上下句语词相对,说的是上下两联对应位置的语词相对,所以林黛玉重复“虚的对实的”、“实的对虚的”。也就是说,上联虚词处,下联同位处须用实词;上联实词处下联同位处应用虚词。
关于这个这问题,俞平伯先生《读红楼梦随笔》(二十七)说:“好像不错,实则大错而特错”,又说“作者偶尔笔误,忘记校正,事或有之,而文理未尝讹谬,亦无冗赘,故无伤其日月之明。”应该说俞平伯先生是把“虚的对实的,实的对虚的”理解为上句与下下的相对,而不是上下联同位处语词相对了。至于说曹雪芹“偶尔笔误,忘记校正”更是不太可能。因为这是第四十八回,属曹雪芹自己“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的前八十回,即使笔误也不可能忘记校正。更何况会旧诗的人对句子的平仄对仗最熟悉不过,不可能将上下两句对仗要求说成用实的去对虚的。
现在,我们来看这四十八回后面香菱作的两首律诗:
月桂中天夜色寒,清光皎皎影团团。
诗人助兴常思玩,野客添愁不忍观。
翡翠楼边悬玉镜,珍珠帘外挂冰盘。
良宵何用烧银竹,晴彩辉煌映画栏。
“黛玉笑道:”意思却有,只是措词不雅……再作一首,放开胆子去做。”香菱又作了第二首:
非银非水映窗寒,试看情空护玉盘。
淡淡梅花香欲染,丝丝柳带露初干。
只疑残粉涂金砌,恍若轻霜抹玉栏。
梦醒西楼人迹绝,余容犹可隔帘看。
黛玉评道:“这一首过于穿凿了,还得另作。”
我们先不说这两首诗的意境,且说其中两副对子上下联同位处是不是“虚的对实的”,“实的对虚的”?古人称虚实为虚字实字。在曹雪芹的文章里,什么叫虚字实字呢?且看第四十九回:“宝玉便找了黛玉来,笑道:“‘我虽看了《西厢记》……竟有一句不解,我念出来你讲讲我听?……那《闹简》上有一句说得最好’,“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这句最妙。……难为他这‘这几时’三个虚字问的有趣。……”
现在我们来对照上面两首律诗的中两联上联与下联的“虚的”对“实的:” 诗人助兴常思玩,野客添愁不忍观。
翡翠楼边悬玉镜,珍珠帘外挂冰盘。
诗人助兴常思玩,野客添愁不忍观。
翡翠楼边悬玉镜,珍珠帘外挂冰盘。
助兴、思,添愁、忍,是“虚的”。 楼边、玉,帘外、冰,是“实的”。 第二首:
淡淡梅花香欲染,丝丝柳带露初干。
只疑残粉涂金砌,恍若轻霜抹玉栏。
淡淡,“实的”。欲,“虚的”。丝丝,“实的”。初,“虚的”。 只疑,“虚的”。金,“实的”。恍若,“虚的”。玉,“实的”。
从以上两首律诗的中两联的用词可以看出,上下联的同位处须“虚实相对”的,如果虚对虚实对实,就会形成句式合掌,读起来呆板无味。
我倒认为,俞伯平先生没有细审,因随笔而太随意了。而曹雪芹,先不说“披阅十载,增删五次”,就凭他的这两首律诗,也是颇费功夫的,会写律诗者可不是一朝一夕之事,难道他不懂诗句如何对仗,去说一联之内“虚的对实的,实的对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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