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欣赏漫谈 文/穿越梅嶺 三 不知道读者诸君有没有发现这么一个奇怪的现象,在诗歌批评史上,一些诗词评论家的创作实践非常贫乏,有的甚至写不出与他们诗评诗论相称的作品来,也有的自己提出的创作观点自己不能践行。 言诗者不能诗,能诗者不言诗,这种现象,每每被人当做笑料。钟嵘,南朝时期人,著名的诗歌评论家,著有《诗品》一书,对后世诗歌的发展影响至大,但后世很难见到他的诗作。陈衍在《诗品平议》中说其于诗“未闻传其只字,存其片羽。”“风雅一道,尚何足论说短长,是非丹素。”不免讥讽了。 有人也许会说陈衍刻薄,或不免有之,但陈衍说的又何尝不是实话。陈永正先生曾经如是说过“不学诗,无以言,古人论学而知诗,论诗而知学,所谓学诗,当包括对诗歌的学习、创作和研究。”“诗,是要去体悟的。有体验,方能悟入。”陈先生在这里强调了学诗和论诗的相互依存的关系,写诗者不可以不学(论诗),论诗者不可以不具备创作的体验。 陈衍和陈永正先生分属于不同时代,为什么会不约而同的对写、论相结合这么重视呢?盖会写的人,经过长期的体究,对个中甘苦有着深切的领略,所谓“得失寸心知”。他们掌握作诗的法度,熟悉各种技巧,知道诗人是如何去寄寓自己的感情,并能理解其审美趣味,对诗能做到别有会心。可别小看了这个别有会心,这是赏诗中最感性的东西,非如上述,是做不到的,做不到,也就不能深切作者的意指。叶燮所说的“深入其人(作者)之心。而洞伐其髓”大概就是指的这。无怪乎程千帆说“从事文学批评工作,完全没有创作经验是不行的。研究诗,最好能够写点诗。”“如果我的那些诗论还有一二可取之处,是和我会做几句诗分不开的。”程先生以一个评论家,深知评论而拥有创作实践的重要性。袁行霈先生对这方面也很重视,他说“亲自从事创作实践才更精于鉴赏。” 然而,在实际的操作中,很多人还是很难做到这点,比如钟嵘,比如对钟嵘只会论不会作颇有轻视的陈衍,他自己虽然也有创作,但作品比之于他的诗论来,就逊色许多。严羽以《沧浪诗话》名于世,以禅喻诗,造论甚高,至其亲为,则不能令人满意。 莫被封侯误,封侯似汉家。君看城下骨,万古一黄沙。 这是他的《塞下绝句》,一篇读下来,与其所标榜“透彻玲珑,不可凑泊”“优游不迫”“沉著痛快”回出异路。我们再来看他的《和上官伟长芜城晚眺》 平芜古堞暮萧条,归思凭高黯未消。京口寒烟鸦外灭,历阳秋色雁过遥。 清江木落长疑雨,暗浦风多欲上潮。惆怅此时频极目,江南江北路遥遥。 沧浪此律,颌联以鸦对雁相,已见其狭,即在当时亦不见佳,至后来诗法亦严,其平头,重韵更为诗人所忌。陈衍在《宋诗精华录》这样评价他“沧浪有诗话,论诗甚高,以禅为喻,而所造不过如此。专宗王孟者,囿于思想,短于才力,也。即如此首三、四,鸦外、雁边,意分一近一远,终嫌两鸟无大界限。”两鸟相对,就是上下句合掌了,这是诗病,不可不避。“遥遥”有的版本作“迢迢”,我用的是金性尧《宋诗三百首》本。 作为晚近著名诗论家的陈衍、沈增植,他们分别提出了诗词理论中的“三元说”和“三关说”,对各自理论的构建都说的头头是道,法法俱圆,可是,却不能在创作实践中去运用,林纾说陈衍诗“荒率”,汪国垣在《光宣诗坛点将录》仅将陈衍拟之神机军师朱武,这个位次,对于同光派理论构建师的陈衍来说,属于低配。 当然,诗论俱佳的并不乏其人。齐己既能写出“前村深雪里,凌寒一枝开”的佳句,又能写出《风骚指格》的诗论来。方回著《瀛奎律髓》,其中评论,对山谷一派,尤能洞伐其髓,允为佳论。方回能做到这点,跟他的创作实践有关,其《桐江集》颇多可观。 由钟嵘、陈衍我们可知,论诗评诗,没有一定的、高质量的创作和实践是会遭人轻视的。(2018/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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