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言随笔.纨扇层叠.

诗林晓月

齐纨裂处迸星芒，扇骨犁开冻土疆。
纨扇本遮面，如今撕成碎片，扇骨一根根，成了微缩犁辕。

诗林晓月

星芒是铁与冰撞出的火花，像给黑夜点了串炮仗，“砰”一下，冻土裂成龟纹，露出底下熟睡的春天。

诗林晓月

万古灯枯燃旧宪，新桃正蚀旧戎裳。
“灯枯”是长夜，“旧宪”是老规矩；“新桃”就是那粒绿芽，从铠甲缝里钻出来，像调皮孩子撕长辈的对联，一笔一划把“旧戎裳”啃成镂空。

诗林晓月

写得调皮，却狠，要改朝换代，先让草赢一次。

诗林晓月

南海朝晖锈作尘，荒原尽处见纨素。
南海的霞光，被铁锈啃成碎末，风一吹，像撒了一路橘红面粉。

诗林晓月

走到天边，又看见那匹“纨素”，白得晃眼，像给世界留了一块补丁，也给你留了一条回去的缝。

诗林晓月

若许东风来度我，白骨当锄种经文。
东风要是肯摆渡，我就把自己剩下的骨头，削成锄板，把经文一行行锄进土里。

诗林晓月

活脱脱一个“肉身成道”的狠人版，别给我立碑，碑会倒；给我留一块经文田，让后世饿的时候，啃一口字，嚼一口佛。

诗林晓月

西风燃尽塞外笳，残旗冻土孕春鞭。
西风把胡笳吹成灰烬，却吹不动那面破旗；旗角卷着冻土，像孕妇托着肚子，里头踢腾的，是明年第一条柳枝。

诗林晓月

“春鞭”二字，把春天写成淘气的娃，拿柳条当鞭子，专抽不肯发芽的石头。

诗林晓月

万紫千红眠烬处，北斗量烽半幅天。
灰烬底下，花海在睡觉，抬头，北斗七星排成一把量角器，给老天量伤口，一寸山河一寸烽，量完，用星光缝。

诗林晓月

把“大”与“小”玩成跷跷板，花是微观，北斗是宏观，中间是人，夹在灰烬与星斗之间，却偏要当那根缝衣针。

诗林晓月

尺八刀裁尺八霜，掌中璇玑转玄黄。
“尺八”是刀，也是箫；刀裁霜，霜成纸，纸卷成箫，吹出来的调子是“璇玑”（古星盘）在掌心里打转转。

诗林晓月

玄黄又被翻一次，像给天地换床单，旧血渍洗不掉，就绣成朵暗花，反过来再盖身上。

诗林晓月

刃边血锈凝成穗，沙场秋来万顷香。
最绝收尾，刀口生锈，锈里抽穗，不是麦穗，是“血穗”，红得发黑，却真他娘的香！

诗林晓月

秋风一掀，万顷战场变粮田，杀人的地儿，如今飘饭香。

诗林晓月

香得你直想跪下，给敌人、给战友、给犁、给刀，各磕一个头“多谢你们死，多谢你们活，让我能在这口铁锈饭里，嚼出一点甜。”

诗林晓月

把两片诗并在一起，像把刀与犁背靠背焊死。

诗林晓月

十五写“淬火”，十六写“星芒”，一个往土里砸，一个往天上挑，中间连着同一根血丝“把杀人的家伙，回炉成种地的家什。”

诗林晓月

诗人不要你哭，也不要你笑，他要你“嚼”，把铁嚼成麦粒，把血嚼成月光，把战争嚼成一首长得不能再长的山歌，唱到宇宙去，唱得星子都发芽。

诗林晓月

读罢，把最后一口铁渣吐掉，心里却长出麦苗。于是明白：“纨扇层叠”，不是闺阁的脂粉，是把最软最白的东西，一层层包在最硬最黑的伤口上。

诗林晓月

“淬火成犁”，不是一句口号，是把“活下去”三个大字，烧红了、捶扁了、再抻长，最后钉进自己的骨头，当路标。

诗林晓月

下次路过荒原，若看见有人拿星子当种子、拿月光当粪肥，别奇怪：那不过是这首诗，偷偷在你心里，开了一块谁也抢不走的自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