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言随笔.纨扇层叠.

五味瓶

七言随笔.纨扇层叠.

十三、千村辞
千村逐兔入苍茫，扇骨犁星裂地光。

万户灯枯燃旧宪，新桃正蚀旧戎裳。

血沁沙场锈作尘，扇边甲冷对朝暾。

南海朝晖淋尽处，犹闻塞外笳声吞。

鬼唱荒村烬后烟，残旗冻土孕春鞭。

待将西风燃作种，万紫千红是烬眠。

关山白骨种成村，数据流萤掩旧痕。

若许东风来度我，且看硅基生野魂。

十四·淬火成犁
齐纨裂处迸星芒，吴钩裁尽汉时霜。

掌上璇玑转凉热，刃边血锈沁沙场。

扇裂阡陌生金浪，西风不斩碧桃苗。

旗山雪淬弓弦月，骨里春雷震野郊。

裂帛声中见海疆，光纤未冷已先霜。

谁持北斗量烽燧，半幅河山半幅亡。

残旗卷尽千堆雪，数据流萤万骨凉。

不向春风求寸土，但教赤子沃沙场。

诗林晓月

读完像被人一把推上晚秋的烽火台，风是锈的，血是冷的，可偏偏脚下有种子在裂壳，咯吱咯吱，像替死人咬牙，也像替活人报喜。

诗林晓月

那感觉，就是“把碎牙咽下去，竟从肚里开出花来”，疼归疼，香也香得狠。

诗林晓月

千村逐兔入苍茫
一开篇就像有人抡圆了鞭子，把上万个村子赶羊似的轰进夜色。

诗林晓月

兔不是兔，是老百姓，是庄稼，是来不及收拾的锅碗瓢盆，是“跑反”二字最原始的象形。

诗林晓月

苍茫也不是夜色，是历史的垃圾堆，啥都能往里扔。

诗林晓月

我眼前立马浮出1938年黄泛区的老照片：人挤人，像一锅下烂的饺子，天边打着闪，照出老槐树杈上挂的小孩鞋。

诗林晓月

那鞋还在晃，像给“逐兔”俩字配的现场音效。

诗林晓月

扇骨犁星裂地光
这一句最狠。

诗林晓月

扇骨，本是闺阁小器，此刻却拿去“犁星”，把银河当地皮，把星子当土疙瘩，一划拉就冒火星。

诗林晓月

裂地光，像坦克履带碾过水泥，火星子四溅，溅到谁脸上就是一辈子疤。

诗林晓月

我替诗人补个镜头：逃难的老农回头望，正好看见自家麦地被履带切成七瓣，麦粒蹦起来，像替星星先殉葬。

诗林晓月

万户灯枯燃旧宪
灯枯，不是没电，是人死绝了。

诗林晓月

万户灯枯燃旧宪
灯枯，不是没电，是人死绝了。

诗林晓月

旧宪，也不是法条，是“谁家坐天下谁交粮”的老黄历。

诗林晓月

灯芯最后一抖，抖出来的不是亮，是回光返照的“皇恩浩荡”。

诗林晓月

我听过一个真事：1942年河南，全村最后一点灯油给保长拿去点灯笼，说要“迎王师”，结果灯笼没挂稳，掉下来把麦秸垛点了。

诗林晓月

火趁风势，把刚收的麦子烧得噼啪响，那就是“燃旧宪”，烧得理直气壮。

诗林晓月

新桃正蚀旧戎裳
新桃是刚印上的青天白日，旧戎裳是前朝兵哥褪色的龙纹。

诗林晓月

一个“蚀”字，像把刚出锅的烙铁按在旧袍上，吱啦一声，青烟直冒，连虫蛀的洞都疼得打哆嗦。

诗林晓月

我替小媳妇补个内心，她把男人留下的清军军服叠成尿布，刚想给孩子垫上，保丁一脚踹门，说“晦气”。

诗林晓月

夺过去扔火塘，火舌舔到那团龙纹，龙眼睛一瞪，竟像活过来哭。

诗林晓月

血沁沙场锈作尘
沙场不是沙，是血和锈搅成的泥。

诗林晓月

血一多，铁锈就红得发暗，像老抽上色。

诗林晓月

尘也不是尘，是磨碎的骨渣，风一吹，能迷了老天爷的眼。

诗林晓月

我亲眼（想象中）见过：淮海平原打完后，春耕的犁铧一翻，翻出半截刺刀，上头粘着布条，布条上绣“小凤仙”仨字。

诗林晓月

那谁还分得清血是谁的，锈是谁的，全搅成一锅粥。

诗林晓月

扇边甲冷对朝暾
扇边，又回到“纨扇”小器，却硬碰“甲冷”，像拿绣帕去擦刺刀，越擦越寒。

诗林晓月

朝暾是朝阳，本该暖，可照在甲上，只反光，不导热。我替守城的伤兵补个动作。

诗林晓月

他靠着女墙，把最后一瓣月饼掰成两半，一半塞嘴里，一半按在胸口铁甲的凹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