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刚刚 于 2024-11-26 09:22 编辑
说明 这是我正在写的《填词教学参考资料》中的一章,全书150多万字,是词方面的百科全书。 这章资料主要是搜集网络上的,部分是我个人搜集的。为教学备课服务。虽是资料,但观点、系统、条理都有可取处,希望爱好者及时转载,这么完整的东东,好东西难得的哟。 第一节 【派】 研究词派实际上是研究词的历史发展过程。 清人论词体、词派,提出了不少新方法 一、以时而论。按唐诗分初、盛、中、晚之例,亦可用于对宋词分期。 二、以人而论。 三、以正变论。以风、雅为正,此后为变风、变雅。凡不合源流之正的,悉以“变体”“别调”称之。 清人分派的缺点是大都死守《花间》正宗,苏辛别调的偏见。过尊周姜而贬柳。 著名词学家严迪昌认为一个词派成立的标志在于:有核心人物,有立派纲领。 一、按时代、风格分 除最早的花间派外,大家一般分为婉约派和豪放派,但到了南宋有一批词人看似婉约,却又有很大不同,因此被封为雅正派,格律派风雅派等其实都属于雅正派。因此唐宋词应分四大派:花间词派、婉约词派、豪放词派和雅正词派。花间词派与婉约词派虽相似,但婉约词派从花间词派的多写情爱转移到侧重儿女风情(用刚刚的话来说,就是由黄色变成粉色)。结构比花间体更深细慎密,重视音律谐婉。 (一)花间词派 晚唐五代的一个词派。五代十国时,中原板荡,蜀中却相对稳定,经济繁荣,一时间文人荟萃,流连忘返。前后偏安西蜀的两个小朝廷自知没有统一天下的力量,便沉缅在独立王国的安闲之中,歌舞升平,自得其乐。于是,以娱乐为主的曲子词便流行开来,后蜀宫廷文人赵崇祚编选晚唐、西蜀词人温庭筠、皇甫松、韦庄、薛昭蕴、牛峤、张泌、毛文锡、牛希济、欧阳炯、和凝、顾敻、孙光宪、魏成班、鹿虔扆、阎选、尹鹗、毛熙震、李珣等十八家曲子词作五百首为《花间集》,其除温庭筠、皇甫松、和凝(北汉宰相,时称“曲子相公”)、孙光宪外,其余如韦庄、薛昭蕴、牛峤、张泌(可能是南唐词人)、毛文锡、牛希济、欧阳炯、顾夐、魏承班、鹿虔扆、阎选、尹鹗、毛熙震、李珣等,都是集中在蜀地的文人﹐为王氏或孟氏的文学侍从之臣。其中温庭筠﹑皇甫松为晚唐曲子词作家﹐列于卷首﹐表示西蜀词派的源流所自。《花间集》是为供歌伎伶人演唱的曲子词选本。这些词人歌咏的主题大都是男女艳情、离愁别恨,低回婉转、香软柔艳,类似齐梁间的“艳诗”,故有人将其称为“艳词”,以柔靡婉丽为主要风格,因此将集中所选词人及风格相近的词人统称为“花间派”。 所谓“花间派”有两种主要风格,一是温庭筠的浓艳华美,一是韦庄的疏淡明秀。温词《菩萨蛮》:“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以艳丽细腻的笔触描画一个慵懒娇媚的女子晨起梳妆的情景。韦词《菩萨蛮》:“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以清淡疏朗的笔触描写江南美景以及人生的惆怅。这在《花间集》中算相当含蓄的。有些词人描写男女燕婉之私的笔触非常直露,被后代正统文人斥为“桑间濮上之音”(即今人说的黄色歌曲)。但是,“花间词派”的情趣虽不符合儒家“诗教”,却是文人心态的自然流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也不排斥人有七情六欲。于是在北宋前期,就出现了这样一种有趣的现象,正统文人如欧阳修、晏殊等人,一方面在诗文中“言志”,另一方面又在词中“言情”,其风格显然是承“花间”余绪而来。后代有些读者居然不敢相信欧阳修这样的正人君子也写“花间艳词”,竟大胆假设说欧阳修的这些词是“伪作”,是小人为了玷污诗人的名声而故意搞的“栽赃陷害”(何况历史上确实出现过以词作栽赃的例子)。其实,情色乃人之本性,两面人乃社会的反映,不须“为贤者讳”。清朝经学家兼词人张惠言却根据《诗经》“比兴”的传统,另创新说,说是这些“花间艳词”中别有“寄托”,表现了“贤人君子幽约怨悱不能自已之情”,类似《离骚》中的“香草美人”。实际上,“花间艳词”就是当时的“流行歌曲”,并无多深的寄托,用不着用孔子的“微言大义”说为之掩饰。 1.形成的背景、名称来源、代表人物 花间词派出现于晚唐五代时期,产生于西蜀,奉温庭筠为鼻祖而进行词的创作的一个文人词派,是中国古代诗词学流派之一。 得名于后蜀赵崇祚所编词集《花间集》, 成书于五代后蜀广政三年(940)。 为什么叫“花间”呢?花间派中“花间”两字出自花间词人张泌“还似花间见,双双对对飞。”一句。纵观花间词派一十八位词人,可以发现他们的词风近似:浮艳。词作内容:多写情爱,多写上层贵妇美人日常生活和装饰容貌,女人素以花比,写女人之媚的词集故称“花间”。多为歌咏旅愁闺怨、合欢离恨,局限于男女燕婉之私,大多数为贵族歌台舞榭享乐生活需要而写,绮筵公子、绣幌佳人眉眼传情,当筵唱歌,辞藻极尽软媚香艳之能事。唐五代文人词,既然常是应乐工、歌妓演唱的需要而作,为适应歌女的水平和情趣(即所谓“欲酒间易晓”),故多为“艳曲”,是写女性生活的“闺情”代言体,因此被称为“花间词派”。 其中温庭筠、韦庄是代表作家,二人虽都侧重写艳情离愁,但风格不同,温词秾艳华美,韦词疏淡明秀﹐代表了《花间集》中的两种风格。其余词人,多蹈温、韦余风,内容不外歌咏旅愁闺怨、合欢离恨,多局限于男女燕婉之私,格调不高。但鹿虔扆、欧阳炯、孙光宪也有一些较有现实意义的作品﹐如鹿虔扆的《临江仙》抒写“暗伤亡国”之情,欧阳炯的《南乡子》歌咏南方风土人情﹐较有现实意义。除少数暗伤亡国的作品和边塞词之外,花间词在思想上无甚可取,但其文字富艳精工,艺术成就较高,对后世词作影响较大。 2.产生的原因: 花间词派的形成,自有温庭筠的开山作用,但衍为流派,风行一时,则还有它更深刻的社会政治和文学原因。 晚唐五代时局动荡,但中国南方相对安定的社会环境为词的发展提供了有利的外部条件,相继出现了西蜀和南唐两个词坛中心。五代十国时﹐前蜀王氏﹑后蜀孟氏割据蜀中﹐60年间﹐西蜀苟安,君臣醉生梦死,他们酣歌狂舞于“花间”,醉生梦死于“樽前”。狎妓宴饮,耽于声色犬马,沉湎于歌舞伎乐﹐就这样,适应歌台舞榭需要的那些裁红剪翠、专写女人的艳词,便大量产生出来,在艺术上逐渐形成了婉丽香软的花间词派。正如欧阳炯《花间集序》中所述:“则有绮筵公子,绣幌佳人,递叶叶之花笺,文抽丽锦;举纤纤之玉指,拍案香檀。不无清绝之词,用助娇娆之态。自南朝之宫体,扇北里之娼风。何止言之不文,所谓秀而不实。”“家家之香径,春风宁寻越艳;处处之红楼,夜月自锁嫦娥。” 花间词正是这种颓靡世风的产物。晚唐五代诗人的心态,已由拯世济时转为绮思艳情,而他们的才力在中唐诗歌的繁荣发展之后,也不足以标新立异,于是把审美情趣由社会人生转向歌舞宴乐,专以深细婉曲的笔调,浓重艳丽的色彩写官能感受、内心体验。
花间词人的作品就是在这样的社会风气和文艺风尚里产生的。陆游《花间集跋》说:“斯时天下岌岌,士大夫乃流宕至此。”是对他们的反现实主义创作倾向一针见血的批评。 3.特色 一、题材内容狭窄,深受南朝宫体诗的影响,大多写闺阁闲愁,儿女相思,脂粉气很浓,是酒边樽前的娱宾遣兴、咏唱调情之作。 由于 “花间词”内容题材的狭窄,常被人所诟病的“艳”。由于这些词人大多是纨绔子弟,在政治上没有什么作为,因此他们的作品大多是女子生活,呈现出对享乐生活的追求和感官刺激的欣羡。但这所谓的“艳”,实际是指一种女性化的美感。词多写女性生活和女性之美而带来的审美新感受,这就使得诗词更加贴近生活贴近个人感情世界。
二、艺术形式上大多秾艳绮媚,婉约绵密,辞藻华丽,刻意追求语句的音色美和表现女子的情态美,有的格调很低下。 他们奉温庭筠为鼻祖,绝大多数作品都只是堆砌华艳的辞藻来形容妇女的服饰和体态。题材上比温词更狭窄,内容上也更空虚。艺术上他们片面发展了温词雕琢字句的一面,而缺乏意境的创造。花间词人这种作风在词的发展史上形成一股浊流,一直影响到清代的常州词派。 在这些词中描绘景物富丽、意象繁多、构图华美、刻画工细,能唤起读者视觉、听觉、嗅觉的美感。由于注重锤炼文字、音韵,形成了隐约迷离幽深的意境。对后世的文人词产生、发展有一定的影响。 王国维《人间词话》说:“读《花间》、《尊前集》,令人回想徐陵《玉台新咏》。”而徐陵《玉台新咏序》说他的书,正是“撰录艳歌,凡为十卷”的。《花间集》词中之写妇女容饰、爱怨感情诸作,气息清新,一变唐末诗家浅薄面貌,又在相当程度上突破了传统诗教的拘限,即所谓“颇摆落故态”,因此而与齐梁宫体、南朝乐府民歌的“跌宕意气差近”(跌宕通倜傥,放荡不羁),表现男女慕悦的正常的爱情意识,其不涉庸俗者为历代传诵称扬。陆放翁说它“简古可爱”,不是没有道理的。 4.代表人物与代表作 花间派的主要代表人物是温庭筠。温庭筠(812?—870?),本名歧,字飞卿,太原祁(今山西祁县)人。他出身于没落贵族之家,少年时即善于写诗作赋,精通音律、熟悉词调。他长期出入歌楼伎馆,饮酒作乐、生活放浪、不修边幅,因而为当时的士大夫所不齿,终身考不起进士,潦倒困顿,直到晚年才做了方城尉和国子监助教。相传他才思敏捷,每次参加考试,押官韵作诗从不起草,“但笼袖凭几,每赋一韵,一吟而已”(见《唐摭言》卷十三)。在考场作赋因他“八叉手而成八韵”,人们就叫他“温八叉”或“温八吟”。有人认为他的诗风与李商隐相近而并称“温李”,实际上,二者还是很不相同的。 温庭筠是晚唐时期的文人中写词和用调最多,对后人影响也最大的作家。现存的词作有七十六首(用了十八个调),后人辑在《金苍词》(又名《金苍集》)中;另有《握兰集》已失传。《花间集》中选录了他的六十六首词,数量为该派之冠。
温庭筠的词以女人为主要题材,其中有半数以上是直接描写女人的容貌、思绪、服饰和体态的。他用词的形式塑造了很多富贵娇艳、有无限情思的女性形象。温词爱写闺房的摆设、生活,儿女间的离愁别恨。 温词的主要风格是“香而软”,代表作是《菩萨蛮》: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相传唐宣宗爱听《菩萨蛮》词,温庭筠为宰相令狐绹代写了好多首,这是其中的一首。它上承南朝宫体的诗风,下替花间词人开了道路。
这首词通过对一个女子起床后由画眉弄妆到梳洗着衣的简单过程的描述,表现了贵族妇女空虚苦闷的心情。词人以“双双金鹧鸪”作结语,反衬了独居无郎的女子心事重重,尽在言外。其中所用的鬓云、香腮、蛾眉、绣罗襦、金鹧鸪等词,都绮丽夺目,确实给人以温香之感。他在词里把妇女的服饰写得如此华贵,容貌写得如此艳丽,体态写得如此娇弱,是为了适应那些唱词的宫妓的声口,也为了点缀当时没落王朝醉生梦死的生活。 温庭筠有一些表现妇女离愁别绪的词,是很有特色的,如《更漏子》: 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这首词既表现了作者对妇女凄凉处境的同情,也曲折地反映了他自己在政治上遭受统治阶级排挤的心情。由于刻画细腻而得到了很多不幸女子和失意文人的共鸣。 此外,他的《梦江南·梳洗罢》意境开阔明朗,感情真挚深沉: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 这首古今传诵的名篇,写的是一个思妇早起后刚梳洗完毕,独自一人倚楼望夫,始终没有盼到良人归来而愁肠欲断的情景。形象鲜明生动,心理刻画细致入微,景物描写起到了烘托人物、深化主题的作用。 温庭筠的词,善于捕捉人物形象中最有特征性的情态加以精细的勾勒,使其真实生动、栩栩传神,如《菩萨蛮·小山重叠金明灭》中抓住了美人弄妆时懒洋洋的情态,表现了她孤独苦闷的怨情。温词也善于选择富有典型特征的景物构成一种艺术境界,以表现人物的思想感情。如“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虽只是一个小小的特写镜头,却色彩鲜明地衬托出人物的如花容貌,同时又委婉地表现出美人命薄如花,只能靠容貌、娇态去换取上层男性宠爱的可悲命运。再如“斜晖脉脉水悠悠”,这既是凄清的景物画面,同时又含蓄地暗示出了行人的悠悠不返和闺中人的空自脉脉含情。温词还善于运用衬托、对比和渲染等手法,在短小的篇幅中刻画主人公复杂的心理活动。如“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其中既是雨夜梧桐的写景,又有寂寞女子深闺不寐的哀愁,更有风雨摧残、长夜难明的身世不幸的痛苦,给人以真切细腻、蕴藉深沉之感。温词同时善于修饰字句、谐调声律,富有文采和声情。他继刘禹锡、白居易等人之后,在词的艺术形式上作了大量认真的探索,把词从诗中解放出来,由民间转入文人手里,使之成为一种形式格律初步完善、规范的独立的文学样式,因而开拓了五代和两宋词的发展道路。但他的香软秾艳密丽的词风,也给后来的词人带来了不良影响,尽管过了半个世纪,西蜀那些词人还把他尊为鼻祖,形成了以绮丽香软著称的花间词派。 花间派中艺术成就最高的大概要数韦庄。韦庄(836—910),字端己,唐末京兆杜陵(今陕西省西安市)人。唐昭宗乾宁元年(894)进士,任校书郎、左补阙(门下省谏官)等职。晚年入蜀,先为西川节度副使王建掌书记之职。后来。王建称帝,韦庄官至吏部侍郎兼平章事(即宰相),第二年死于蜀。 韦庄能诗善词,早年即以叙事长诗《秦妇吟》而著名,被时人称为“秦妇吟秀才”。他的词大多是写女人的情爱和相思,内容与温庭筠相似,被人并称为“温韦”,但二者的词风却不尽相同:温“密而隐”,韦“疏而显”;温词艳丽工整,韦词清朗秀逸。 韦庄虽然出身于没落官僚家庭(是宰相韦见素的后裔),一生大部分时间在大江南北漂泊流寓,五十九岁才中进士。他曾广泛地接融了社会现实,深受各地山水风物和民歌的影响,加之他“平生志业匡尧舜”、“有心重筑太平基”,是一个关心国事、看重功名的人,所以,他虽然也写艳词,内容多是风月女人,却不象完全沉溺于酒色之中的温庭筠那样浮薄华艳,显得要庄重清丽一些。如《女冠子》: 四月十七,正是去年今日,别君时。忍泪佯低面,含羞半敛眉。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除却天边月,没人知。 全篇以朴素明朗的语言,写一个青年女子梦中与爱人相见的情形及梦醒后的惆怅。这首词的写法新颖别致,没有雕琢堆砌的毛病,在平淡的话语中表达了深挚的感情。又看他的另一首代表作《思帝乡》: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妄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这首词用白描的手法和女子的口气,写一个天真浪漫的姑娘,在春游时遇上了一位风流倜傥的青年而深深爱上了他,表现了女主人敢于冲破封建礼教的束缚,大胆而热烈地追求爱情幸福的性格。表情直率、语言浅淡、形象生动,近似于民歌(如敦煌曲子词中的《菩萨蛮·枕前发尽千般愿》),富有新鲜的生活气息。 由于韦庄在词的创作中爱用俗语和白描,不尚辞藻、贵在真情,常以民间词的情调写景叙事、抒发个人情感,把内容空虚的五代文人词,重新引到民间作品的抒情的健康道路上,并给以艺术加工和提高,所以,他的作品“情深语秀”,具有疏朗清新、质朴自然的民歌风味,对南唐的李煜和北宋的欧阳修、苏轼及南宋的辛弃疾、陆游,都有影响。因此,有人认为,他的多数作品虽然收在《花间集》中,却不该划入“花间派”,而应视为豪放派词人的宗师。 花间派中,别具一格的词人有孙光宪。孙光宪(约900—968),字孟文,自号葆光子,五代陵州贵平(今四川省仁寿县东北)人,后唐时为陵州判官。后唐明宗天成初年,避难江陵。当时,高从诲据荆州,称南平王,孙光宪在南平历任拾校秘书监御史大夫等职。后劝南平高继冲献三洲之地归宋,在宋任黄州刺史。孙光宪博通经史,著述很多,但多散佚。保存下来的词有八十四首,在花间派词人中数量最多。其中有六十一首收在《花间集》里,另二十三首见于《尊前集》,还撰有笔记《北梦琐言》等。 孙光宪和温庭筠、韦庄及其他花间派词人的相似之处是,也有很多描写女人容貌体态和心理活动的艳词,但他的题材内容要丰富一些。与多数花间词的浮艳、绮靡的风格所不同的是,他善于用清健爽朗的笔调倾吐闺门女子的愁情。先看看他的代表作《谒金门》: 留不得。留得也应无益。白紵春衫如雪色,扬州初去日。轻别离,甘抛掷。江上满帆风疾。却羡彩鸳三十六,孤鸾还一只。 这首词是写别离。一开头就破空而来,直截了当地断言“留不得”,接着却出人意外地翻过来说“留得也应无益”,这两句包含了两层相反的意思,引人很想往下追寻。之后就从对方的可爱又可恨的具体情状去说明前面断言的真实性。象这样突兀而起后笔锋急转、既坦率又峭劲的写法,能产生一种疾致抑扬,错落有徐,音韵回环的声情美,这在《花间集》中是少见的。 孙光宪的词还善于从景物描写中抒发感情,例如《浣溪沙》: 蓼岸风多橘柚香,江边一望楚天长。片帆烟际闪孤光。目送征鸿飞杳杳,思随流水去茫茫。兰红波碧忆潇湘。 这首词上片写江上秋光,下片写由景物引起的深长情思,末句以景结情,和起句拍合。全篇做到了上下一气、联系紧密,相得益彰,情景交融。 在花间派中,孙光宪还扩大了词的题材内容。如他的《定西番·鸡禄山前游骑》,写的是边塞戎马生活,风格雄健、节奏紧凑,一气呵成,干脆利落,色调明朗。又如他的《风流子·茅舍槿篱溪曲》,不仅描写了水乡的风物,还表现了农妇辛勤的纺织劳作,语言朴素、层次清楚、生活气息浓郁。 孙光宪的词,风格确如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卷一中的评价:“气骨甚遒,措语亦多警炼,……少闲婉之致。” 有人谓《花间集》词的风格特点是婉转隐约的,是我国词坛上婉约派的先声。整个花间词派又大约可分为三类: 一是温庭筠。他是当时诗人中第一个有意致力于词的人。他的词虽然“类不出乎绮怨”(刘熙载《艺概·词曲概》),但语言精美,意象繁复,多客观描写,且能在客观描写中隐含丝丝的凄凉孤寂之感。何况他还有一些清新流利之作,如《更漏子》之六:“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这就不是所谓“香艳”一词所能概括的了。 二是韦庄。他与温氏齐名,人称“温韦”。韦庄词亦多写情事,但风格疏淡,笔致爽朗,前人常以他的“疏可走马”与温氏的“密不容针”相对比。然韦氏的词带有更多的个人感慨,即使是情词,似也有个人的爱情遭遇寄寓其中,不是一般应歌代言之作所能局限的。如《女冠子》二首,显然是作者所亲身经历之事。而“咫尺画堂深似海”、“碧天无路信难通”云云,直使人忆起李商隐的爱情诗来。 三是孙光宪、李珣。他们的词不但更清新流畅,而且更富于生活气息。他们能突破绮筵绣幌的局限,将视野投向青山绿水的自然风光,村姑越女的乡土生活,风格也越发显得轻灵绰约,明快隽永。更何况他们还有一些表现农村生活、农村风光以及怀古伤今、抒发高情逸志的言情之作,为北宋词的发展打下了更坚实的基础。 5.评价与影响 a. 花间派是我国第一个词派。在1900年敦煌石室藏《云谣集》发现之前﹐《花间集》被认为是第一部词集。《花间集》是中国五代十国时期编纂的一部词集,也是文学史上的第一部文人词选集。《花间集》内容上虽不无缺点,然而在词史上却是一块里程碑,鲜明地体现了词的发展、演变、成熟、定型的历史进程,对当时和后世的社会思想和文化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标志着词体已正式登上文坛,要分香于诗国了。南宋藏书家陈振孙曾在《直斋书录解题》中将《花间集》誉为“近世倚声填词之祖”。 b.《花间集》集中而典型地反映了我国早期词史上文人词创作的主体取向、审美情趣、体貌风格和艺术成就,花间词规范了“词”的文学体裁和美学特征,最终确立了“词”的文学地位,并对宋元明清词人的创作产生了深远影响。 温庭筠、韦庄等人的作品深刻影响汤显祖、曹雪芹、王国维、俞平伯乃至蒋勋等众多文化名人。王国维认为包括《花间集》在内的唐、五代词皆是“生香真色”,已臻最上境界,“自成高格,自有名句”。在其《人间词话》中有多处深度解析。美学大师朱光潜将本书列为“最爱的16部古典文学”之一。“词”类选本,第一推荐《花间集》。蒋勋讲美学、讲宋词,都必讲《花间集》。叶嘉莹国外讲学,将书名译为:The Collection of Songs among The Flowers。 c.宋人论及《花间集》﹐都赞扬其文字富艳精工﹐几乎没有人称许其思想内容。到了清代﹐常州词派的创始人张惠言却以“比兴”﹑“讽谕”的观点释温庭筠﹑韦庄词﹐认为它们表现了“贤人君子幽约怨悱不能自言之情”(《词选序》)﹐恐未免流于穿凿附会。 由于作者处于社会动乱的晚唐五代,加之夹有几首关于男女性爱生活的鄙俗描写,该书受到一些批评。如南宋诗人陆游在为此书作跋时写到:“《花间集》,皆唐五代时人作。方斯时,天下岌岌,生民救死不暇,士大夫仍流宕至,可叹也哉!或者,出于无聊故耶!” 古人对《花间集》的评价有失于偏颇,今天,我们应该一分为二的对待《花间集》。 其实,《花间集》介于中国文学发展史上唐诗宋词两大峰巅期的中间,对宋词的繁荣及以后词的发展有着重大影响,文学艺术上的价值、作用、贡献和地位是不可忽视和否认的。就内容来讲,不能光看到它的恋情描写,它还有史事古迹、风物人情、边塞旧事、山水花鸟等。 书中还有二十多首咏史怀古的作品,反复吟读,印象深刻。作者们并非完全失语于社会现实、沉醉于男女情爱。正因处于兴废争战不断、王朝更迭频繁、暴君独夫横行、人民深受苦难的乱世,作者们以古观今、吊古叹今、借古讽今,抒发的历史感慨才深刻、悲婉、苍凉、沉挚、细蓄!读这些词,所受的裨益不仅仅在文学方面。 解读中国历史,不管喜欢与否,你得解读那些君主帝王。而在他们中,隋炀帝算得上是个昏残荒淫的“顶级”人物。《花间集》的几位作者都讽咏隋炀帝荒淫无度,害民亡国。荆南检校秘书少监兼御史大夫孙光宪的《河传》其一,描写形象,讽意深刻。“太平天子,等闲游戏,疏河千里。柳如丝,隈倚渌波春水,长淮风不起。如花殿脚三千女,争云雨,何处留人住?锦帆风,烟际红,烧空,魂迷大业中。”除隋炀帝外,《花间集》的作者还讽咏了南朝齐帝萧宝卷、春秋吴王夫差、陈后主、唐玄宗等君主帝王的昏残荒淫。 《花间集》咏史怀古词中,有些是咏写故事传说。其中,又以吴越西施题材为多。作者描吴越美景,写西施美貌,从而抒发历史兴替、物是人非之叹。这些词作中,晚唐侍郎薛绍蕴《浣溪沙》其七尤为出色。“倾国倾城恨有余,几多红泪泣姑苏,倚风凝睇雪肌肤。吴主山河空落日,越王宫殿半平芜,藕花菱蔓满重湖。”他咏的是美女西施卷入帝王争霸的历史故事,叹的是晚唐动乱衰败的末世现实。 6. 《花间集》的序与跋 欧阳炯序 镂玉雕琼,拟化工而迥巧;裁花剪叶,夺春艳以争鲜。是以唱云谣则金母词清,挹霞醴则穆王心醉。名高白雪,声声而自合銮歌;响遏行云,字字而偏谐凤律。杨柳大堤之句,乐府相传;芙蓉曲渚之篇,豪家自制。莫不争高门下,三千玳瑁之簪;竞富尊前,数十珊瑚之树。则有绮筵公子,绣幌佳人,递叶叶之花笺,文抽丽锦;举纤纤之玉指,拍按香檀。不无清绝之词,用助妖娆之态。自南朝之宫体,扇北里之倡风。何止言之不文,所谓秀而不实。有唐以降,率土之滨。家家之香径春风,宁寻越艳;处处之红楼夜月,自锁嫦娥。在明皇朝,则有李太白应制清平乐词四首。近代温飞卿复有金筌集。迩来作者,无愧前人。今卫尉少卿字弘基,以拾翠洲边,自得羽毛之异;织绡泉底,独抒机杼之功。广会众宾,时延佳论。因集近来诗客曲子词五百首,分为十卷。以炯粗预知音,辱请命题,仍为叙引。昔郢人有歌阳春者,号为绝唱,乃命之为花间集。庶使西园英哲,用资羽盖之欢;南国婵娟,休唱莲舟之引。时大蜀广政三年夏四月日叙。 陆游跋 一 《花间集》皆唐末五代时人作。方斯时天下岌岌,生民救死不暇,士大夫乃流宕如此,可叹也哉!或者亦出于无聊故耶?笠泽翁书。 二 唐自大中后,诗家日趣浅薄,其间杰出者,亦不复有前辈闳妙浑厚之作,久而自厌,然梏于俗尚,不能拔出。会有倚声作词者,本欲酒间易晓,颇摆落故态,适与六朝跌宕意气差近,此集所载是也。故历唐季五代,诗愈卑而倚声者辄简古可爱。盖天宝以后,诗人常恨文不迨,大中以后,诗衰而倚声作。使诸人以其所长格力施于所短,则后世孰得而议?笔墨驰骋则一,能此不能彼,未易以理推也。开禧元年十二月乙卯,务观东篱书。 ——《渭南文集》 陆游这两则题为《跋〈花间集〉》的短文,对唐末五代词忽贬忽褒,“似乎并无定见”,但细察其实际,前者是就思想内容说其短,后者是就艺术风格论其长,这在文艺评论来说,一分为二的方法原是正常的。《花间集》在文学史上有它的地位,在词的发展上有它的作用,也不乏优美的篇什,但其词的内容大多写冶游宴乐,离情别绪,只有少数作品写及南方的风土人情,题材相当狭窄,所以爱国诗人陆游直指这些词作者在天下动乱,百姓苦难之时“流宕如此”,实为“可叹”。寥寥数语既是对“花间”词人的批评,又透露出他对作家创作态度的要求,也反映出他时时不忘国家安危和人民疾苦。绍兴年间,晁谦之重刊《花间集》,其跋语就说:“右《花间集》十卷,皆唐末才士长短句,情真而调逸,思深而言婉。嗟乎!虽文之靡无补于世,亦可谓工矣。”也是不满其思想内容而称道其艺术成就的。与晁同时的王灼也说:“唐末五代,文章之陋极矣,独乐章可喜;虽乏高韵,而一种奇巧,各自立格,不相沿袭。”(《碧鸡漫志》卷二)大意亦相近。“诗衰而倚声作”。词作为一种新兴文体,本出于民间,具有极强的生命力,一经文人染指,称为“诗客曲子词”,在音律、格律、构思、表现手法等方面加强了艺术性,就风行起来。彼时中原干戈扰攘,而西蜀(还有南唐)尚得偏安,豪家贵族,耽于逸乐,纵情声色,“诗客”们在绮筵绣幌之间,以清绝之词,助娇娆之态,到《花间》结集,以此类作品为多。南宋内外情况与之有相似处,在心系中原、志图恢复的陆放翁看来,对唐末五代词人的表现,生“流宕如此,可叹也哉”的感慨,作“或者亦出于无聊故耶”的发问,就是很自然的了。其心目中,应还浮现有并世某些文人清客的影子。 晁谦之跋 右《花间集》十卷,皆唐末才士长短句。情真而调逸,思深而言婉。嗟乎!虽文之靡无补于世,亦可谓工矣。建康旧有本,比得往年例卷,尤载郡将、监司、僚幕之行有《六朝实录》与《花间集》之赆,又他处本皆讹舛,廼是正而复刊,聊以存旧事云。绍兴十八年二月二日济阳晁谦之题。 杨先梅辑之《杨守敬题跋书信遗稿》,有《花间集》十卷跋: 右《花间集》十卷,末有绍兴十八年晁谦之跋,谓以建康旧本复刊。避宋讳并避嫌名,如“镜”、“树”等字。罗纹簾纸,洁白似新印者。故杭州《丁氏书目》以为明刻,而有宣统元年涉江跋,以为宋刻是也。无论宋讳昭然,而字体峭整,望而知非明翻所能。惟间有缺损笔画,非初印本耳。近时有海源阁翻刻本,言以淳熙十一、十二等年册与纸印行,其每卷题目尚是北宋之式,是此又为晁氏所节删,而其本“镜”、“树”等字,却皆不避,岂杨氏重刊时,将其缺笔补之耶?杨氏以藏书名,不应鲁莽若此。岂虽为南宋所印,而实刊于北宋,故不避“镜”、“树”等字耶。癸丑二月宜都杨守敬记。 从杨氏跋文来看,我们可以对于《花间集》南北宋版有进一步了解,这也是版本学之价值、意义所在了。 玉茗堂评花间集(跋) 余自幼读经,读书,至仁人、孝子有被谗谤者,为之扼腕,辄欲手刃之而后称快焉。乃戊申梁谿肆毒,爰及于余。余于是废举业,忘寝食,不复欲居人间世矣。缙绅同袍力解之弗得。忽一友出袖中二小书授余曰:“旦暮玩阅之,吟咏之,牢骚不平之气,庶几稍什一二。”余视之,则杨升庵、汤海若两先生所批选《草堂诗馀》、《花间集》也。于是散发披襟,遍历吴、楚、闽、粵间,登山涉水,临风对月,靡不以此二书相校雠。始知宇宙之精英,人情之机巧,包括殆尽;而可兴、可观、可群、可怨,宁独在风雅乎?嗟乎!风雅而下,一变为排律,再变为乐府,为弹词;若元人之《会真》、《琵琶》、《幽闺》、《秀襦》,非乐府中所称脍炙人口者欤?然亦不过摭拾二书之绪余云尔。乌足羡哉!乌足羡哉! 时万历岁庚申菊月,苕上无瑕道人书于贝锦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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