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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1-5 19:2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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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放棹江湖 于 2023-8-18 12:02 编辑
放棹诗话(续)
(八)
昔在本大中华诗词网坛,众诗友热议唐人七绝压卷之作王之涣《凉州词》:“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因版本流传讹误,“黄河”与“黄沙”两说之争,长达数月未歇,好不快哉,又殊不使人耐烦。仆亦参与其中,秉持“黄河”一说,对此唐音做新解,一是当知诗题“凉州词”不指地名,乃时一曲调名,诗为之配唱;二是据《王之涣墓志铭》,可知作者“化游青山”,“夹河数千里”;三是据大唐地图,诗中“一片孤城”,不在凉州,不在玉门关,而在安西都护府域内,“万仞山”可指为天山或昆仑山;四是由二、三之据,豁然开明,春风只到玉门关,过不了玉门关以西,故有“何须怨”之慷慨壮吟。
(九)
杜工部可爱,有诗云:“陶冶性情存底物,新诗改罢自长吟。”结合己之创作实践,去读此二句,可谓一波四折也,“新诗”意为初稿,“改罢”意为修稿,“自长吟”意为不间断时而吟诵。缘何需吟诵,此中意有两层,于诵读中或能再发觉诗稿不足,再做修稿,即使不出精品,也求仅次于精品。工部亦有“语不惊人死不休”之句。
(十)
尝有诗友问余曰:“何以解王国维境界说?”余援王维《竹里馆》答曰:“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我即是我,我在诗中为主观;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我即是物,我在诗中为客体。王维幽居竹里馆弹琴,物我浑忘,身、篁、琴、林、月五者皆为自然客体,正所谓“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
(十一)
关乎改诗,一须着于本事,二须合于语境,三须达于艺术效果。古有“一字师”,郑谷为齐己《早梅》改诗,“前村深雪里,昨夜数枝开”,“数枝”改成“一枝”,以梅独先开一枝更有早意。余不以为然,读诗不可单读句,需读整篇,如单读此二句,“一枝”为佳,如读《早梅》五律整篇,“数枝”为佳。
(十二)
清初王渔阳编《唐贤三昧集》主推神韵说,不选李太白、杜子美,太白诗凌于气而俊逸,子美诗富于质而沉雄,究其不选之由,可探神韵精微所在。气者,在表;质者,在体;神韵者,在诗背后之无限空间,即是“羚羊挂角,无迹可求”。夫诗歌意境美学,气也,质也,韵也,味也,趣也,不出此五类范畴。味者,言之余意;趣者,言之别机。
(十三)
王渔阳“神韵说”偏重于诗文本艺术审美,色相俱空;王国维“境界说”偏重于人客观精神状态,无我之境。两者皆是有极致追求,却非诗之全部。
(十四)
凡诗皆需有骨,骨为诗之基,无骨不成诗,有骨则风生,重风骨者,为诗第一要在于锻造笔力。着笔力首不只外在雕刻之功,须由内而外,自真情始出。笔力太弱,不显性情,伤于体势;笔力太过,分明棱角,失于自然。
(十五)
中唐白乐天诗风平易,苏子瞻以俗概之。明李于鳞编《唐诗选》,白诗又一首未录。白诗尚有讽喻、长篇歌行,长于叙事,善于描摹。吟诗者自未必使老妪都解,倘或造其平淡,勿使易语流俗,俗则无甚寻味。
(十六)
国初毛主席与陈毅元帅谈诗:“诗要用形象思维,不能如散文那样直说,所以比、兴两法是不能不用的。”写诗如此,读诗亦然,不懂形象思维,焉能解诗,不过把诗词当成生硬的一字一句来读。
(十七)
唐以降众诗体各有备,长能古风,短能律绝,以五七言律、七言绝最为常见,宜吟咏一时性情,贵在得言外象外之境味。上世纪白话文运动后,现代文学登上历史舞台,古代文学退居边缘,诗词乃古代文学之产物,诗家语也恐有不复继些。当代学者袁行霈先生论唐诗风神,风神即是诗家语内在特质之艺术外现。今之作诗者,笔端尽可向诗家语看齐,五律能传意,不必夸词写七律,绝句能传意,不必费周折凑对成律句,语不尚冗,字不尚闲,既简而用,形神丰出。
(十八)
五绝最难工,字少而含量大,全凭内力有为,五绝无含量,非居上品,非居中品,下品庸作徒尔。
(十九)
李商隐写有《无题》《锦瑟》诸篇,大都不止言情,里藏仕途遭遇杂感。作者深陷晚唐“牛李党争”,出仕于“牛党”令狐楚之门,却娶“李党”王茂元之女为妻,“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今吾试把其《嫦娥》从无题类,诗云:“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此似嫦娥自拟,悔于连婚,未能在政治前途上有所作为。
(二十)
南宋陆放翁有箴言:“汝果欲学诗,功夫在诗外。”做为爱国诗人,举世共闻,兼又田园诗人,却鲜见谙者,尽管《游山西村》久经传诵,仍是一斑而未窥全豹。放翁生平在朝在野,五起五落,供闲乡间三十余年,悉察风物人情,亲力耕作农事,笔下山阴田园景况琳琅满目,乡土气息极浓郁,性情鲜活,清健朴茂,厚味亦如椽。
(二十一)
明清以来八百年诗歌流变,或宗唐或宗宋,诗家林立,派别纷呈,也应看到西川张船山在诗论主张上反对依傍和模仿,在诗歌创作上以不世出之姿,殊能自树,前人评其诗“生气涌出,沉郁空灵,于从前诸名家外,又辟一境”,诚不虚此誉。余读船山诗感佩其中生气,由此而持生气观,诗中有生气,便高人一等。
(二十二)
新词汇入诗语,妙在圆融,不伤其体,不失其味,又能拓开现代生面。诗料不需一味崇古,择现代物象而善用,好做长期适应与接受。诗本由性情而生,景语并是情语,风花雪月,悲欢离合,亘古未有变也,岂能碍于新事物而怯步,谈何创造诗之语言。又新词汇确乎在诗中伤体或失味,当自觉罢而不写,文学里不只有诗,还有散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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