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诗与解诗

图书府吏

   （湖南  艾治平）
   读书有没有方法?读古典诗词有没有方法?这大概和古人关于写文章的说法相近：“定体则无，大体须有”。至少前人行之有效的方法，还是可以参考借鉴的。宋代理学家朱熹说：
“古人云：“读书千遍，其义自见’，谓读得熟，则不待解说，自晓其义也。”清代散文家姚彌说：“学文之法无他，多读多为。”又说：“大概学古文者，必须放声疾读，又反读，久之自悟。”明代著名诗人兼诗评家谢榛说：“学李、杜者，勿执于句字之间，当率意熟读，久而得之。此提魂摄魄之法也。”杜甫主张：“读书破万卷”，不仅读得多，还要读熟、读懂。白居易读书，“以至于口舌成疮，手肘成胝。”所以不妨说，熟读精思，于古于今，都不失为学习之一法。
但是，熟读精思的目的，都是为了准确地理解它，应用它。诗歌创作，有它自己的特殊规律、表现方法。因此，应根据诗的特殊规律、结构特点、表现方法来理解诗。对于杜牧的《赤壁》，就曾有过“村学究”的解释，在诗苑里，人们引为笑谈。先看这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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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
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有名的赤壁之战发生在东汉献帝建安十三年(二○八) 当时曹操攻占荆州后，想乘胜东下，进攻吴国。吴将周瑜联合刘备趁着东南风烧了曹操的兵船，大破曹军。杜牧可能到过这个古战场，便写了这首怀古诗。说：在沉沙中发现了折断的戟，磨洗之后，认出是前朝使用过的武器。“铁未销”，但人事有了很大变化。接着引出下面的议论，说如果东风不给周瑜方便，战争失败，吴国灭亡，大小二乔(吴主孙策娶乔公的大女儿大乔，周瑜娶其小女儿小乔)，就要被曹操夺取，置于铜雀台中了。诗人心有所感，借以抒怀。这本是通常的怀古感慨。象赤壁之战这样的大事，并不好写，诗人“因小见大”，在二十八个字中，说明赤壁之战关系到国家存亡，社稷安危；而且暗寓有自己胸怀大志，却不被重用的意思。
诗通过具体人物，反映出一段史实，倾吐出国家兴亡与自己怀才不遇的感喟。这是一首好诗。可是，许彦周怎样说呢?
他认为：“孙氏霸业，系此一战。社稷存亡，生灵涂炭，都不问，只恐捉了二乔，可见措大不识好恶。”(《彦周诗话》)后来，为杜牧诗作注的冯集梧加以反驳说：“诗不当如此论，此直村学究读史见识，岂足与语诗人言近旨远之故乎！”(《樊川诗集注》)另一位反驳者何文焕说：“夫诗人之词微以婉，不同论言直遂也。”(《历代诗话考索》)许彦周由于不懂得诗反映生活的特殊规律，和诗所独具的借事托意，言近旨远的表现方法，所以未能读懂这首诗，把诗解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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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牧的另一首七绝《江南春》，也引起过类似的误解。诗云千里莺啼绿映红，永村山郭酒族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你看：千里莺啼，红绿相映；水村山郭，酒旗处处，细单从景色看，也表达出春雨、春山、雨濛漆，烟霏云敛春花、春莺等等景色的美丽。可是也有人不这么看，《升庵诗话》的作者杨慎说：“千里莺啼，谁人听得?千里绿映红，谁人见得?若作十里，则莺啼绿红之景，村郭、楼台、僧寺、酒旗皆在其中矣。”何文焕反驳说：“余谓即作十里，亦未必尽听得着看得见。题云《江南春》，江南方广千里，千里之中莺啼而绿映焉，水村山郭无处无酒旗，四百八十寺楼台多在烟雨中也。此诗之意，意既广不得专指一处，故总而命日《江南春》，诗家善立题者也。”(《历代诗话考索》)正是，题目写得明明白白，日《江南春》，即非专指江南某地方；而江南春色如此，更非夸张—何况诗是允许夸张的呢在诗词里画，为了使主题表达得更深刻，诗人范借用前人诗句以代己意的。如姜夔〔扬州慢〕下阙：“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诗人杜牧曾经在扬州住过，他写下不少歌咏扬州的名篇。在词里姜夔大量借用杜牧的诗意，如“纵豆蔻词工”三句，是借杜牧《赠别》：“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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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和《遣怀》：“落魄江南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贏得青楼薄幸名。”“二十四桥”，虽实有其桥，但也源于杜牧的诗：“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木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c寄扬州韩绰判官》)姜词借用杜诗，用意是表明：就是象杜牧这样喜欢游赏的人，如果重到扬州，如今也会兴味索然；纵使有象杜牧写“豆蔻词”、“青楼梦”那样的才华，也表达不出我此刻悲怆的心情！这种深入一层的写法，使扬州昔时繁华和今日荒凉情景，形成鲜明对照，从而增强了今昔殊异的怆然之感。可是有位同志看到“豆蔻词工”、“青楼梦好”、“二十四桥”等类字样，就指责姜夔“所凭吊的扬州，是没有妓女好玩了，荒凉寂寞了”等等。这样“以文害辞”“以辞害志”的人，更在“望文生义”者之下了。
读词在文学的家族中是最讲究精炼的。它有自己独特的构造艺术。比如有的诗句是“互文”，有的诗句是(“互体”。
“互文”是两个词(如“秦汉”)本要合在一起说的，如“秦汉时明月秦汉时关”，因为音节和字数的限制，前面省去了“汉”字，后面省去了“秦”字，而成为“秦时明月汉时关”(王昌龄)。意思是说，从秦汉起，月亮已经照着防备胡人的关塞了。解释时得把两个词(“秦汉”)合起来讲。“互体”的“风含翠筱娟娟净，雨浥红蕖冉冉香”(杜甫)。上句说风中翠竹，饱含雨意，美好光洁，下句说雨中荷花，也含风意，清香冉冉。风声雨意，互见上下句中。此外尚有“侧重”和“倒装”写法。“吞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风鳳枝”(杜甫)，诗人回忆长安时期物产丰美、景色动人，说那里的香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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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鹦鹉啄余的，那里的碧梧是凤凰栖老的，侧重“香稻”和“碧梧”，把它们分别放在两句之首。如果写成“鹦鹉啄余香稻粒，风凰栖老碧梧枝”，不仅意思顺当，而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也完全符合诗的格律。但这样却反映不出杜甫此刻身居秦州、心怀故国的矛盾心情。所以诗人把侧重点放在“香稻”和“碧梧”上，而表明它们的非同寻常。除了“侧重”，也还有“倒装”，如“春水船如天上坐”(杜甫)，“谢公最小偏怜女”(元稹)，“杜鹃口血老夫泪”(李贺) 等都是。但有的同志认为杜甫的“香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梄老凤凰枝”，“把诗句推敲到不合理的程度”，则把诗解“死”了。
春阁园中有的诗词结构十分特殊，如苏轼遇作(徐州成的〔浣溪沙〕词惭愧今年二麦半，千岐细浪舞晴空化工余力染天红。
去山公应倒载，阑街拍手笑儿童甚时名作锦熏笼?
词的章法跳跃，结构巧于变化。开头说：真是难得，今年大麦小麦生势旺盛，丰收在望。诗人进得园来，登上藏春阁，纵目远眺，一片丰收景象奔入眼底，心头一阵欢快，诗，也就油然而生了。这样说是依据下句“千岐细浪舞晴空”。通常称植物的分支旁出为“岐”。古人把麦有岐，看作祥瑞的征象。麦浪翻风，碧波如海，这是常见的光景。“舞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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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见出生势挺拔。没有“千岐细浪舞晴空”令人喜悦的自然
景色,便不会产生“惭愧今年二麦丰”的感受。第三句“化
工余力染天红”另是一番意思。说:“化工”(大自然的主宰)
不仅使麦子获得丰收,它还有余力使花儿烂漫开放。从词的
末句知道,这花是一种颜色鲜艳、氤氲扑鼻的锦熏笼(又名
瑞香花)。五、六句“归去山公应倒载,阑街拍手笑儿童”,说
由于丰收在望,乡人醉酒归去,满街儿童拍手欢笑。这里
用晋代山简(字季伦)被儿童嘲笑“日夕倒载归,酩酊无所
知”的故事,十分贴切。末句“甚时名作锦熏笼?”这就是那
颇负名气的锦熏笼吧?这首词章法跳跃,构成一幅新巧的意
境。这就是:登阁纵目,二麦舞空的丰收景象,映进眼帘
而当目光回顾,又看到了园中的瑞香花。须臾,诗人的目光
又被另一种景象吸引住了:乡人醉酒,蹒跚归去;儿童满街,
争相拍手。后来,似锦如熏的瑞香花又吸引住诗人,于是他
由自主地发出一声询问:“甚时名作锦熏笼?”这首词上阕首
二句写丰收在望,末句写藏春阁盛开的瑞香花。下阕首二句
写乡间醉酒的欢乐,末句再点到瑞香花。从结构说是这样:
惭愧今年二麦丰,千岐细浪舞晴空。
化工余力染夭红,甚时名作锦熏笼?
归去山公应倒载,阅街拍手笑儿童。
苏轼的作品,“语意到处即为之,不可限以绳墨。”可见
阅读诗词,必须了解它的特殊规律,结构特点,熟读精思
善于意会,才能得出符合诗的实际的解释。

小子规

学习。

山雨

图书府吏 发表于 2019-11-18 10:20
是鹦鹉啄余的，那里的碧梧是凤凰栖老的，侧重“香稻”和“碧梧”，把它们分别放在两句之首。如果写成“鹦鹉 ...

但有的同志认为杜甫的“香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梄老凤凰枝”，“把诗句推敲到不合理的程度”，则把诗解“死”了。


我曾经有过一个观念：倒装句，非倒装成不可解，然后才能顺回来求正解，亦即非做“死”不可。老杜“香稻 碧梧”句就是。如果是 林外飞白鹭、白鹭飞林外、林外飞鹭白、鹭飞林外白，它们是各各都能成立的句子，不能作倒装句看。各各成立，然后辨优劣，见推敲，这种才需要做活。

小子规

小子规 发表于 2019-11-18 11:00
学习。

我很少读古诗，诗话则一本都没读。惭愧。

图书府吏

小子规 发表于 2019-11-18 11:00
学习。

我看你最近论战，亟需一些理论武装，故转了此文，论诗如能结合古代诗话，譬如写诗用了典故，很有力。

小子规

图书府吏 发表于 2019-11-18 11:55
我看你最近论战，亟需一些理论武装，故转了此文，论诗如能结合古代诗话，譬如写诗用了典故，很有力。 ...

今天某人的某个帖子被删了，是不是他们辩论不过，另一人隔版操作的？这可犯忌的哦。

山雨

小子规 发表于 2019-11-18 12:00
今天某人的某个帖子被删了，是不是他们辩论不过，另一人隔版操作的？这可犯忌的哦。 ...

无知无识，死缠烂打，要点脸不？

山雨

小子规 发表于 2019-11-18 12:00
今天某人的某个帖子被删了，是不是他们辩论不过，另一人隔版操作的？这可犯忌的哦。 ...

给你留点脸面都不要了是不是，渣渣？

山雨

小子规 发表于 2019-11-18 12:00
今天某人的某个帖子被删了，是不是他们辩论不过，另一人隔版操作的？这可犯忌的哦。 ...

你有诗还是有论？白痴一个，就靠不要脸混混。
跟你相比，唐尧、吟者简直都很优秀，因为他们起码还有一点点自己的东西。

北山钓者

大家有话好好说，理说明白就行，不必互相刺激。

小子规

山雨 发表于 2019-11-18 12:09
给你留点脸面都不要了是不是，渣渣？

那你去 恢复吧，我都不怕丢丑，你还怕个啥子哟？

林金建

朱熹晚年与弟子谈诗，指出诗有内外两重意义，不仅要懂得表层的文义，还要体会其内层的意思好处。即“晓以文义”与“识得意思好处”。他举林逋咏梅的名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为例，认为这十四个字并不难懂，但懂得它字面的含义，并不等于懂得这句诗的意思好处。

山雨

林金建 发表于 2019-11-18 12:39
朱熹晚年与弟子谈诗，指出诗有内外两重意义，不仅要懂得表层的文义，还要体会其内层的意思好处。即“晓以文 ...

还好，没有说字面不懂才懂意义。支持，识字面是通文意的必要前提。

林金建

欧阳修在《六一诗话》中引述梅尧臣的论诗见解：“若意新语工，得前人所未道者，斯为善也。必能状难写之景如在眼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然后为至矣。”梅尧臣的见解亦如是，诗有“象外之境”与“言外之意”两重意义。

林金建

文中所举的例句，重点在于文义，即诗家语的语言表现之特色。谈到诗家语应知道小说、散文和诗歌语言本质上的差异，小说、散文的语言，本质上是叙述性的，叙述就必然趋近于日常语言，诗歌语言本质上是抒情的，抒情则不必象叙述那样明白准确，且可以偏离日常语言。“香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这句子真乃够拗，照字面看也不太好懂。如改为：“鹦鹉啄余香稻粒，凤凰栖老碧梧枝”，就明白晓畅多了。但诗论家认为改了“便不是好句”（见《苕溪渔隐丛话》）。沈括则以为“盖此语反而意宽”（见《九家集注杜诗》）。话说颠倒了，意味却更丰富，什么说呢？周振甫先生说：“原来杜甫这诗是写回忆长安的景物，他要强调京里的景物的美好，说那里的香稻不是一般的香稻，是鹦鹉啄余的稻；那里的梧桐不是一般的碧梧，是凤凰栖老的梧桐，所以这样造句。就是香稻——鹦鹉啄余粒，碧梧——凤凰栖老枝，采用描写句，把重点放在香稻和碧梧上是侧重的写法。要是改为鹦鹉啄余香稻粒，凤凰栖老碧梧枝，便成了叙述句，叙述鹦鹉凤凰的动作，重点完全不同了。再说，照原来的描写句，侧重点在香稻碧梧，那末所谓鹦鹉啄余，凤凰栖老都是虚的，只是说明香稻碧梧的不同寻常而已。要是改成叙述句，好象真的有鹦鹉凤凰的啄与栖，反而显得拘泥。”（见周振甫《诗词例话》）。

林金建

从形式上看，“香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主、谓、宾俱全，符合语法，所谓“语反”，实际是就所表达的关系而言的，在表达层次上把所强调的重点置于句首，然后逐层伸说，渐次展示。事实上这种重点前置而造成的层递关系，产生了逐层渲染的作用，加深读者的印象，而避免了通常语序因过多的修饰词在前的累赘感，显得“语健”而“意宽”。

林金建

在语言艺术中，诗的语言是最富有形式美的，它既是内容的表现，又是它自身；在词法、句法等方面，诗歌语言对日常语言的偏离，也带有鲜明的形式美学意义。突破词语规范更是诗歌语言常见的犯规现象。例如相思之情是无法度量的，而李商隐却说：一寸相思一寸灰《无题》，把一寸和相思异常地搭配起来。“香莓幽径滑，萦绕秋曲折”，“秋”而“曲折”，简直不可思议，但吴文英这里却写出秋林中曲折萦绕的幽径，也暗示幽深而难以尽览的秋色，其含意也是“曲折”的。类似的异常搭配还有李白的：“南风吹归心，飞堕酒楼前。”等等。所以说怎样读懂诗，对文义的理解是第一步，至于对意思的理解，恐怕就不是靠从书本上学习所能做到的，这关乎个人阅历、性情、年龄等方面。

林金建

比如本栏对“平生”两字解读的不同，就是最好的例子。有的人只知道从字面上解读，而没能体会到苏轼处在险恶环境的难处。

山雨

博文 发表于 2019-11-18 14:30
苏轼是古名人，其生平经历，并非只存档在林金建兄私人保险柜里。。

倒是建议林兄，即便跟帖，是转载还是 ...

换个别人要是他那么分析，我倒有可能认真瞄上一眼。但老林，“诗在工夫外”那篇哪里是晓得利害权衡的样子？

小子规

山雨 发表于 2019-11-18 12:13
你有诗还是有论？白痴一个，就靠不要脸混混。
跟你相比，唐尧、吟者简直都很优秀，因为他们起码还有一点 ...

是谁怂了呢？斗诗，让你们一起上，你们又不敢，论诗，差点挑拨到叫你们内斗了，哈哈。到最后只会删帖子，有本事把那个帖子恢复，让大伙儿来看看笑话呀。

山雨

博文 发表于 2019-11-18 15:51
斗诗，有机会我与你“斗斗”步韵。论诗，杨逍确实比较擅长。不过呢，诗上的鉴别力，包括具体人的诗论（水 ...

那谁就一大字不识的主，闲的，“乾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