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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卢纶诗集札记
一 《唐诗别裁》曰：诗贵一语百媚，大历十子是也。此诗发展之必然，亦文学发展之必然也。何以故？文学发达，必然走向技术打磨，走向精致也。惜文学精致主义如林黛玉，美则美矣，然无健康体魄，乃病态也。是故前人对大历十子颇有微词，嫌其讲究辞藻、注重形式、描写细腻，然题材狭窄、脱离社会、内容贫血、无开拓精神耳。前人以为大历诗风萎靡，不如盛唐之雄健，虽一语百媚，终不如少陵摩诘一语百情者也（沈德潜语）。此说颇有理，然如《艺圃撷余》所云：大历十才子, 其间岂无盛唐之句? 非也。相较盛唐，大历江河日下，不如盛唐，如儿子不如老子，无创业家气魄，规规矩矩，吃现成利息，譬之诗二代可也。虽然，大历十子守业有功，技术进一步成熟，亦不算败家子也。要之，大历十子颇可学，又卢纶为十子之首（亦有以钱起为首者），故欧巴倡议共读卢纶之诗，得微信群诸友响应。此为共读卢诗之缘起也。
诚如《艺圃撷余》所言，卢诗局部有盛唐气息，尤其边塞诗，前人颇赏。譬如《和张仆射塞下曲》，寥寥数语，气势雄阔，刻画逼真，将士形象跃然纸上，乃其绝句代表作也。余友杜门弟子以为卢纶五律不如七律，七律不如古风及绝句也。或问卢诗盛唐气息何在，塞下曲便是。又问《和张仆射塞下曲》何以有盛唐气息耶？盖无那一股灰色颓丧气也。再问能更举例乎？答曰：沙鹤惊鸣野雨收,大河风物飒然秋；屯田布锦周千里，牧马攒花溢万群；柳垂平泽雨，鱼跃大河风；大漠山沈雪，长城草发花；万岭岷峨雪，千家橘柚川；白羽三千骑，红林一万层……诸如此类，读者君自会。
卢诗虽有几分盛唐气息，然哭哭啼啼，有寒愁气、衰败气，究竟与盛唐有别。譬如谏猎名空久，多因病与贫；身从丧日病，家自俭年贫；少年何所重，才子又清贫；悲荣俱是分，吾亦乐吾贫；交疏贫病里，身老是非间……欧巴以为牢骚语一出，逼格便低，不值一提。余为之一辩，此时代使然也，不能全怪个人。盖安史之乱后，国家危机，寒士进仕更无望了也。故卢边塞诗没了底气，不能彻底雄壮，终于写出诸如《逢病军人》之作。《逢病军人》曰：行多有病住无粮，万里还乡未到乡。蓬鬓哀吟古城下，不堪秋气入金疮。一副走投无路姿态，读之不免教人泪湿青衫，可怜了些。
前人云大历诗风精致细腻，乃其成就处，但亦非全部也。以卢诗为例，颇多不修边幅者，譬如唐寅落魄前后，判若两人。卢诗有不精炼处，使口语，用白话，不避俗。有佳者，譬如两行灯下泪，一纸岭南书；有不佳者，譬如《与张擢对酌》，许学夷以为下等作，读了有孕吐之感。《王评事驸马花烛诗》，王渔洋亦以为下等，几近打油诗。此前人吊打卢才子者，不知其泉下有知，作何感想。古人手恨，不曾手下留情，今人亦不积口德，余友某某玩笑曰：卢诗虽为大历十子之首，亦多无聊、敷衍、平庸、浅俗之作。且大历十子多攀附权贵，以求赏识，多是官迷，前人著作有载，不赘。此时代及个人经历使然也，李杜亦不免干谒恶习，不必太过苛责。且打住，余快摁不住棺材板了也。调侃一通，以为娱乐，卢才子勿怪。
顺带一提，十子之间，互有往来，互粉互赞，颇有圈子意识，方天所谓马屁诗是也。夫圈子意识，当今诗坛尤重，诗要人赏须先拜师，诗要得奖须先傍咖，言不中听，诚如是。此是题外话（葡萄酸），打住。行文至此，叨逼叨逼，或有人以为夸夸其谈，虚头巴脑。余稍提供几则文本细读（假的）或札记，以供批评（假的）。
二 《长安春望》诗曰：东风吹雨过青山，却望千门草色闲。家在梦中何日到，春来江上几人还？川原缭绕浮云外，宫阙参差落照间。谁念为儒逢世难，独将衰鬓客秦关。 此为卢七律代表作也。或以为颔联情感复杂，句式精妙，诚佳句也，然诗意为后人重复颇多，教人惨不忍睹，惜哉。欧巴复举《晚次鄂州》万里归心对月明句，以为二手口香糖要不得。有人附和以为此句为后人不断模仿、抄袭、改造，美学透支，已成烂大街句式。一见钟情，再见疲劳，三见庸俗不堪，N见可以去死矣。言归正传，或以为《长安春望》颈联开阔，长短镜头切换自如，不煽情，佳句也。此说以金圣叹为典型，金曰：川原七字中有无数亲故，宫阙七字中止夕阳一人。谁便是无数亲故也，独便是夕阳一人也。不知唐诗之人，谓五六只是写景。有人以为然，人眼所见万千物象，何以独用此景色，此中必有剪裁，必有安排。剪裁与安排之间，诗在其中也，情致在其中也。不然，有景无情，虽美亦是僵尸一具，要他何用也？此说颇可琢磨，读者须知也。沈德潜以温柔敦厚之主张，以为此首夷犹绰约、风致天然，且颇赏尾联。沈曰：遭乱意上皆蕴含,至末点出。有人以为然，附和曰：此诗典型唐诗也，不故作高深，不逞学识，简简单单，有情有义，不装逼，不獭祭，不议论，颇感人。有人击掌曰：如是如是。于诗而言，不学无术，可也。无情无真，东扯西扯，不可也。五花八门，绞尽脑汁，亦是花拳绣腿，竹篮打水，不如不作。后读及卢诗有典故者，有人惊讶曰：读这么多卢才子之诗，终于见到典故了，不容易。无真情实感之应酬，填塞典故亦是敷衍之手段。此语虽偏激，细体会之，余以为颇有道理。今人多不典不诗者，似恐惧缺碘，患甲状腺肿大之疾，可笑。今读无典之情诗，反成新闻，此中宜细会，不说。其实，卢才子诗多在尾联使事，譬如还当见王粲，应念二毛添；谢朓曾为掾，希君一比邻；还当宴铃阁，谢守亦光辉；江楼覆棋好，谁引仲宣过；春行板桥暮，应伴庾公还；唯应对杨柳，暂醉卓家琴……中二联使事者较少，譬如潘岳叙年因鬓发，扬雄托谏在文章；元凯癖成官始贵，相如渴甚貌逾衰……事有明用有暗用，恕不一一，读者君自己揣摩。
《送李端》诗曰：故关衰草遍，离别自堪悲。路出寒云外，人归暮雪时。少孤为客早，多难识君迟。掩泪空相向，风尘何处期。 此题亦有标为《李端公》者，此首题目当为《送李端》，何者？李端与卢同时，互相酬唱，互为挚友也，故李端公应为后人所加也。颔联寒云暮雪乃实景，亦是烘托，更有关怀，诚作手也。欧巴以为，首联破题，常点出人物地点時間內人物，此乃律诗套路也，有周总理指导秘书工作之妙。
《和陈翃郎中拜本府少尹兼侍御史献上侍中因呈同院诸公》有句：节比青松当涧直，心随黄雀绕檐飞。 有人以为，此联如美人健身臀。何谓？一问乃知，盖美人健身去脂，肉颇紧致匀称，此之谓也。欧巴以为，此联无冗词赘肉，是大唐风范。余想起诗坛臭话（按非佳话，特此说明），有人以拉屎辨唐为喻曰：板侧尿流急、坑深粪落迟者，晚唐也。大风吹屁股、冷气逼肛门者，盛唐也。传闻此臭话为马茂元教授处来。此美人健身臀与拉屎辨唐之喻，有异曲同工之妙。言归正传，余请问诗有冗词赘肉者，欧巴吊打东坡曰：苏先生胡子拉渣，喜用无聊无谓之词，譬如《新葺小园》之作，多如牛毛，恕不一一。不知东坡先生泉下有知，吹胡子瞪眼无，咬牙切齿无。余心疼，为大胡子护短曰：古人多谓东坡炼意不炼句，此之谓也。欧巴哈哈曰：改日清算。东坡先生遂逃过一劫，余抚膺暗道好险。
放开瞎扯，美其名曰文本细读，到底没完没了，没了底线。俗话说言多必失，且收尾打住。十天读卢诗百五十余首，未见质倍处，余颇以为怪。细思了然，唐诗流传颇广，且有名家大咖整理勘校善本，自然质倍者少之又少也。正是“翻遍唐诗无质倍，可怜刀鱼一片心。”此不关痛痒之话，读者君请自行跳过，如有兴趣，余节外生枝，尾上接尾，更为附题外话一则，以供一哂（如还不过瘾，请发红包私聊，哈哈）。
三 共读卢诗后，大家各已偷得一麻袋词汇，尤以欧巴为多。诸友互相玩笑曰：麻袋词必将大助于诗，假以时日，欧巴必能混进大咖圈。余坐等欧巴日后于其叠韵之作中露马脚，以为验证。余友某某常行走于微信大咖圈边缘，未得门而入，但颇窥得些大咖癖好。常为余等报告，余乃知大咖有高端词库。何谓高端词库？大约欧巴所谓麻袋词汇是也。问之，答曰：词要高端，能唬住人，譬如觚棱、劫灰、庾信、元亮等等。词要偏僻、要花哨，多用繁体字可提升三成逼格，用异体字提升八成逼格，如夜书亱，早书蚤，花书芲，庵作菴，柏作栢，坂作岅，绿作菉，梅作楳，豆作荳，草作艸等等，余不信有此等人才，问张三果有此等人才耶？张三笑曰：诗坛大才子多有此作也，我尚不得攀谈。呸，你也配问么？余吓尿了，不敢再问。旁边李四笑曰：老三所谈属实，才子大作，我读过了，颇佳，得梅兰芳高处。余懵逼，请问何谓梅兰芳高处。老四一脸鄙视，答曰：男儿身善女儿口吻，如女秘书，娇滴滴，惟妙惟肖，如《木兰辞》之兔，雌雄莫辨也。余心中一万只草泥马奔腾。未待余言，王五曰：老四，你这是污蔑，羡慕嫉妒恨也。兰花指岂是娘炮耶？艺术也。你这草包能懂骚包之心么？余曰：诗人又称骚客，确多骚包语。老三插话曰：隔墙有耳，都打住。遂止，各自散去，一日无谈。余终不能释怀，世间果有此等妙人乎？余恨不能一见，晤面会谈，请教一二。明日，余贴拙文余论坛，见有一马甲留言：不文不白，胡说八道，污口喷人，有辱斯文。余懵逼，请教诸友乃知，此人正是大咖某某。失敬了，勿怪。 这回真打住了也，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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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8 12:2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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