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郑 珍 在 云 南 的 诗 作［旧作选载］

金筑子

金筑子按：自今日起，将2006-2015十年中发表于《中华诗词》的诗论作一些选载

32、郑 珍 在 云 南 的 诗 作

郑珍（1806-1864），贵州遵义鸭溪人。道光十六年（1836）春，郑珍来云南，一为探望舅父，二为来云南平夷县署作幕宾。平夷县属云南曲靖府，在今富源一带。其时郑珍舅父黎雪楼任平夷知县。

郑珍到云南罗平途中的第一首诗：

之卑浙厂道中

白袷衣当暖翠侵，红泥路入箐云深。

松秧遍地生如草，石炭随山有当林。

蚕豆香浓非故国，马头春暮动归心。

愁看落日停鞭处，晚饭妻儿语树荫。

在这之前，郑珍一路上感到的是行路的艰苦，“路若壁挂百盘肠，人行如狗尽日忙”；也感到了大好河山的壮丽，写了黄果树瀑布，“断岩千尺无去处，银河欲转上天去……世无苏李两谪仙，江月海风谁解说……”到了罗平境内，所见到的仍然是上面的田园风光。

但当他在县内供职之后，就深深感到滇东北一带的穷苦了。一次，他因公务去沾益、宣威、东川等地，所经之处，无不感慨万千！

自沾益出宣威入东川

出衙更似居衙苦，愁事堪当异事征。

逢树便停村便宿，与牛同寝豕同兴。

昨宵蚤会今宵蚤，前路蝇迎后路蝇。

任诩东坡渡东海，东川若到看公能。

宣威一带因贫脊缺水，郑珍一路亲身体会到农民的辛苦。他见一棵树便坐下歇一歇，见有村庄就住下来，像他这样的官员，村人也只能安排他住在猪圈牛圈旁边，昨晚上的跳蚤还在身上，今晓上的跳蚤又来相会；前边路上的苍蝇还叮在身上，后边路上的苍蝇又来迎接。钱钟书说他“写实尽俗，别饶姿致”（《谈艺录》）。

山行

路出盘江所滥觞，万山无主夕阳荒。

肩舆冷瘦寻村远，石气青红过雨凉。

国陋翻宜丛桧大，路难方为苦荞香。

穷途未倦平生意，欲采闲花种夜郎。

山行所写，郑珍又进入山区，虽然十里无人烟，可他对山川的喜爱溢于诗中。

经行一路，皆地广大而民稀且穷，官斯土者，自中原来，对此荒荒靡不愁郁，期满秩迁去，将终不能富庶也，慨然赋此

日南九郡弃非图，滇土何堪任旷芜。

龙亦有家思豢御，猪皆名海占膏腴。

但看插桧俱成树，何不宜桑独少襦。

寄语邦君身已到，未应愁叹了官租。

汉代置这一带为日南郡（汉武帝军众十万开九郡统置日南郡），郑珍在这首诗里，表达了他对历代外地官员来这里只做老爷不管百姓疾苦的作风，进行无情的抨击。（按郑珍原注：猪，蓄水也）

特别是郑珍写的会泽者铅厂的诗，更是催人泪下：

者海铅厂三首

我何适兹土，忽忽忘其方。

如入裸人国，旧游文士场。

奇怀想不到，异俗穷堪伤。

久对翻疑梦，群山坠渺茫。

无斯煎煅利，鬼亦掉头还。

墨井人声底，炉场夕照间。

百年无树影，众皱是灰山。

谁识荒荒顶，飞鸿爪自闲。

灶甬边炉宿，煤丁倚石炊。

妻儿闲待养，乔罐死犹随。

物力只斯数，生涯能几时。

年年南北运，不见穷山悲。

（乔罐死犹随，原注：铅鈩以乔计，三罐为一乔，罐以铁为之，长二尺许，死者多以废罐砌墓，视之如蜂房然。）

但郑珍一旦描写山川，就显出他的热爱：

厂山晚望

天青凉凉山暮环，余映未尽血殷殷。

碧云四合旷无底，白鸟一双归正闲。

雪岭寒光荡东爨，夜郎远影连西蛮。

荒冈插脚竟何事，风土岁时俱可还。

郑珍在平夷一年之后，又返回贵州启秀书院，在返黔之前，经嵩明游昆明，有二首绝句二首律诗：

人日嵩明道中二首

果园河口牛肝哨，看到杨林无限情。

客去门牛齝草送，女归篱树带花迎。

茜红袖衩雪白巾，拜年女儿娇上春。

杨林海边满花树，土主山头皆醉人。

次杨林晚望

山头日白气荒迷，旷望沟塍尽太提。

马过一风抬路去，春归七日办花齐。

衣冠蒙部新年里，烟树嵩明小海西。

莫向旧时翻震事，万头赤子烂如泥。

望昆明

昆池一望渺烟波，叹息虫沙百战过。

七姓气销明傅沐，九真云拥汉山河。

苍苍楢木乌盘路，黯黯阿奴吐鲁歌。

金影碧仪消荡尽，太平春事菏锄多。

郑珍游昆明的诗，有过园通寺和泛滇池登大观楼，最生动的是两首看茶和看梅。

归化寺看山茶

小花团团火齐珠，大花轩轩红盘盂。

  高花烧天天为枯，低花照地地为朱。  
丹霞大地御花国，气象想见唐与虞。

沐日浴月烂国宝，春风冲融元气粗。

荡荡海天照金碧，山门桧柏排千夫。

我来看花适正月，更有小妹相携扶。

眼迷不认一切佛，兴热欲返巢经庐。

口谈树高向母赞，指形花大为母娱。

但恐此景未亲见，鹵莽而言终谓诬。

题花要令现纸上，正谓此花天下无。

吁嗟，此花天下无。

过紫云庵看梅

云南梅花不值钱，成林乃在紫云庵。

暮到滇城朝即探，美人在林真不谙。

当关一枝兀放入，鹊不及报呼之三。

簪斜鬟坠尽惊起，乍见情踈如有惭。

同是粗服乱头性，气味一亲神已酣。

兴浓不觉对花叹，我本无事须来南。

止为君等挂人意，不一粗省心不甘。

句留计止十日事，看山原了回归骖。

路长人老那再到，便此舍去情何堪。

明须更谒老梅祖，愁心先过黑龙潭。

郑珍虽然在云南的时间不长，只在滇东北一年，回黔时游昆明只二十多天，但他诗中有我，极具个性，是宋诗派极力称赞的诗人，钱仲联先生在《论近代诗四十家》中有这样的评语：“清诗三百年，王气在夜郎。”郑珍在我们“历代诗人咏云南”中，应占有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