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石拱桥

老童子

故乡的石拱桥

1978年的11月，安徽省凤阳县小岗村的十八位农民，冒着坐牢的危险，以托孤的方式，商量包产到户，并在“承包责任制”的文书上按上了手印。中国农民要自发绷断“人民公社”这个桶箍了。

这个事件已成典型，载入史册，万古流传，而今又成了旅游名区。其实，想绷断“桶箍”的不只是小岗村一村，全国农民都在想。我老家所在的村民组，是在1979年底开始分田的，仅比小岗村晚一年。

到1981年，全国全面包产到户，农村生产力一下子解放了。前几年粮食不够吃，伸手要“回销粮”，到1983年，家家都有肥猪过年了。到1990年左右，家里的过年猪如果只杀300斤，就算在乡里丢了脸面，说是猪儿小了。这让我想起“公社时代”的1964年，那时我是供销社的农副产品采购员，负责收购生猪等农副产品，出口到苏联，用以偿还抗美援朝的军火债。收购的是什么猪？120斤的毛猪也上了等级，我们戏称为“狗猪”——狗样大的猪啊！151斤以上的甲级猪，没有收到几头。

1983年到1985年，久已停摆的花灯，在黔北城乡再次唱了起来，抒发着心里的那份痛快。上次的花灯，还是解放分田的那两年。可见，这次的分田到户，在农民心里，和解放分田一样神圣、重要、解气。

但是，还有一根绞索套在农民的脖子上，这就是“统购统销”。所谓统购统销，是以国家的强权低价格收购农民剩余产品的法权。例如粮食，一斤米的市价是六、七角，国家以一角多就收购了。而且规定必须卖给国家，否则追究罪责。农民在卖粮过程中，一斤米白白地向国家“贡献”四、五角。猪肉也是，市价要卖一元多，国家四角多就收购了。农民哪里能有生产积极性呢？

大致是一九八七年，赵紫阳当总理时，冒着极大的政治风险废除了“统购统销”制。国家收购粮食随行就市，原来吃“商品粮”的工人、干部、城市居民，也随行就市，按市价吃米吃肉。农民自由卖粮的结果，不言而喻，收益再一次提高。

想富裕，这是人之本能。经过“包产到户”和“废统”两次利好，农民已经很宽裕了，但仍然感到赶不上城市居民，禁不住更上层楼的向往。到一九九三年，全国农民的共识是：“欲致富，先修路”。他们自发出资出力，修建通往自己家门的汽车路。

我老家所在的村民组，也在那时挖通了简易路。但是，要与县道、国道联通，还需要跨过一条18米宽的深溪，需要搭桥。于是全组27家人，自筹资金修桥。我们在外的四兄妹听到信息，专程前往，奉上三千元人民币。不过是略表支持而已，而这三千元，据说占整个工程造价的百分之十。那时候，我们的月工资100元左右，实在拿不出更多的了，留下了深深的遗憾。

严仲当村民组长。他请的施工“工程师”，是个初通文化的乡村匠人，他哪里懂得“悬链线”，“矢跨比”、“应力应变”等数学、力学名词？他画了一张石拱桥的草图，就准备施工了，叫我看一下。连拱圈的厚度、宽度都没有尺寸。本人是工程师，知道厉害，按这样的图纸施工定然垮桥。于是另外设计了图纸，经县交通局审核无误，交现场施工。这张图纸，也为村民组节省了三千元的设计费。

桥于1995年年底建成。经村民商议，桥名“通远”。96年冬天，百寿家娶儿媳妇，办酒，通车典礼也选在这一天。吃酒的客人们聚集桥头，等县交通局来人。等了好久，来了一部吉普车。顿时，鞭炮噼啪，硝烟弥漫，岚气氤氲。小车过了桥，就算完成了踩桥仪式。至此，本桥纳入县里的乡道桥梁管理。

这是本村通往富裕的希望之路。

二十年后，本村民组有两三家家底过百万。全组有小车六、七辆，“轻卡”也是六七辆，大部分人家建起了砖混结构的房子，六七家人在县城买了房子，三家在省城和地级市买了房子。不知从这桥上，流进流出了多少票子？经济是彻底翻身了，即令是70多岁的两老，种辣椒的年收入也能达到3万余。又有村民的乖乖女，考进了北京的航天大学，确实为水米村民组搊（chōu）威。哪里还是那个“饿死一半、还剩36人”的破山村模样？

我们在外的几家，每到清明时节，总要去凭吊“五九事件”的死难者。小车三、四辆，老幼十多人，成队成行，也成了水米组的风景线。车停桥上，过了桥，就是墓，我的感觉是便当。

修桥时，我正在深圳建筑工地忙着，与组里的王安通信，写了一篇《通远桥记》，不过自我把玩而已。不曾想，村民们请了省书法家协会会员，以“兰亭体”书刻为碑文，凑合成了“桥绝、碑绝、书绝”的“三绝古迹”。文曰：

        抄子屯之修桥，一时竞相攀比。前有庙坪、香树坝两桥，已呈巍然之势，盖为该村民风古朴，意气宏远，立千      古之不朽于一时也。今马斑塘成，其势也：拱白旗山之雄武，增水米沟之泽脂，佐莲花坡之毓秀，方便牛村、江      家湾等左邻右舍。地占水口，为一方风水增色、地理益气。近有车马之利，远为本村发达之始，功在桥外。想往      昔，荒村野径，不堪行人。村民非裹足不前，便落荒而去者。今废尺寸之小道，连万里之坦途，以待本村人杰之      出也。桥也有知，他年得有红绫著锦之盛，则我辈村民修桥之功不朽矣！

   

        虹桥百尺，令来者往者，借道通远；

        云衢万里，教贫户富户，举步登高。

                         2018/12/01     于新泽西整理

老童子

本帖可争议的是那副联语，平仄交替、对仗安排都差。这代表我二十年前的联语水平。各位看官，看是否可以改得好些。不过，已经不能从碑上铲下来了。
但意蕴还是切合场景的，“通远”、“登高”，已经为村民的行为准则。连“精准户”都能背诵。

塞北江南

虹桥百尺，令来者往者，借道通远；
云衢万里，教贫户富户，举步登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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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联可以不讲平仄，有对仗即可。

老童子

感谢！还是尽量讲究好些。

老童子

本文在那一版被删了，本人就是喜欢说实在话。农民苦，首先是公社的捆绑，其次是统购统销。前者是不让人富裕，后者是赤裸裸的剥夺。
去掉了者两条，农民富裕起来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富裕。难道“越穷越革命”是永远的真理？

金筑子

先生最近又不看QQ短信了？你说的那个盗号骗子又出现了，说他的手机丢失，定有三张机票

老童子

这是新版《山乡巨变》。

老童子

这也是改革开放四十年纪年文，可惜不是诗，看我怎样搜索枯肠，也来一首吧，是否能成？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