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传》引用的诗文是文章逻辑的一部分
《左传》记录,在外交盟会或其他政治场合引用《诗经》表述政治意向的有二十五个编年、71篇次,都没有将所引诗文抄录入《传》文,仅仅提示篇名。这在春秋,在书写、出版都困难的时代,作这样的省略是恰当的。因为《诗经》已是士大夫都能背诵的书,高级政治家更为得心应手,提到《诗经》哪篇,他们就背诵那篇。 但如果将这样的行文方式,一直保留到今天就有问题了。今天,不但一般人对《诗经》不熟悉,即令是《诗经》专家,能背诵全本《诗经》的恐怕也没有几个,只引篇目不录诗文,《左传》相关各篇就成了缺文少字的断编残简。 所以,本《白话左传》,将《左传》所引的诗篇,根据文意,将诗文翻译、补充于文中,让《左传》相关段落成逻辑文章,而不需要像专家一样,一边摆着《左传》,一边翻阅《诗经》。以此来方便一般读者,这是《白话左传》的重要举措。
1、《诗经》在春秋的普及度非常高 《诗经》在春秋时代的普及程度,比文革期间的“红宝书”要广泛、深刻得多。《诗经》与《语录》的字数大致相当,文革人能全文背诵《语录》的人非常少。在春秋,凡是有读书权利的人——士,都能倒背如流,并能在恰当的场合,“断章取义”,以诗文委婉表达自己的意思。不但周朝之士能背诵,连语言文字与华夏不通的戎人也能背诵。 例如《襄公十年》,晋国的执政卿士匄指责戎子驹支在诸侯猎国之间说晋国的坏话,让晋国失去诸侯的拥戴。当然是受了冤枉。驹支赋《青蝇》一诗,《诗》曰:
营营青蝇,停于篱樊。恺悌君子,无信谗言。……谗言可恶,兄弟离间。
虽是“断章取义”,却是十分贴切。 不但男人能背诵,女人也能背诵。《成公九年》,穆姜的女儿伯姬嫁宋共公,执政卿季文子送亲,回来向鲁成公复命。季文子赋《韩奕》之第五章,《诗》曰:
魁伟又勇武,足迹遍诸侯。为女选夫君,韩士最适合。韩国有乐土,河广闪银波。鳊鲢噗噗跳,麀鹿鸣呦呦……女得好婆家,韩姞好悠游。
穆姜从屋里出来,拜谢季文子,说:“劳累大夫了,你不忘记先君和嗣君,施及我未亡之人。先君也是这样期望于你的!再次拜谢大夫的辛劳。穆姜赋《绿衣》之卒章,《诗》曰:
粗衣细衣,以御凄风;我思其人,实称我心。
穆姜这才离去,双方都在借诗表意、虚拟委蛇。
2、《诗经》之诗,是重要的外交语言 《诗经》诗文,是表达政治意向的工具。 《僖公二十三年》,秦穆公准备送重耳到晋国为君,飨宴重耳,重耳赋《新台》之诗,将自己刻画成扶不起来的癞蛤蟆,极力掩饰自己的政治抱负。而秦穆公则赋《六月》,诗云:
六月迤迤,战车整饬。驷马雄壮,车插旗帜。猃狁猖獗,我是用急。王用出征,以匡王国。……征伐猃狁,至于大原。尹氏吉甫,万邦仰羡……
向重耳显示秦国的军威,暗示重耳,回国为君后要听话,否则要像征伐猃狁一样,“至于大原”。重耳的高级政治参谋赵衰则借《六月》中的“王用出征,以匡王国”,拜谢秦穆公将重耳比喻为周朝大将尹吉甫。都在借诗表意,只是各断一截。兴比甚是微妙。 又如《昭公三年》,郑子产陪郑简公到楚国。楚灵王享宴郑简公,赋《吉日》,诗曰:
……驰纵漆沮,天子之所。放眼中原,野兽实多。停停迤迤,或群或友。尽情围捕,以乐天子。我弓已张,箭已上手。射死野猪,射杀野牛。大宴宾客,美酒在手。
春秋时代“狩猎”,有时是天子惩罚“不宁诸侯”的军事示威。楚灵王借诗词抒发胸臆,野心勃勃、欲称霸中原的那份狂妄跃然纸上。而子产则假装不懂,傻乎乎的去准备打猎用具……
3、也是重要的文学语言 例如,《襄公十四年》,卫献公对孙文子不满到要杀他的程度,孙文子也感受到了即将来到的危险,便回到自己的封地戚邑,派儿子孙蒯到朝中应付。卫献公竟然让乐师向孙蒯演唱《巧言》之卒章。诗文是:
你算什么人?不过河边麋。无力又无勇,位高即作俑。腿伤脚又肿,你凭什么勇?诡计十分多,徒党有几何?
将卫献公的跋扈霸道、不学无术、口无遮拦的莽夫形象,刻画的栩栩如生。 等等。
粗略统计,《左传》在外交场合引用的《诗经》达到71首,25个编年。引用者根据身份、立场、环境氛围,引用诗文。但并不是所引诗篇的全部诗文,仅仅是引用其中的一句两句而已,就是所谓的“断章赋诗,为我所用”者。我们将所引的诗文补到《白话左传》中去,让文意更加清晰,可读性也更高。但不是全部,而是根据《左传》原文文意,选择相关诗文入文。 以下将《左传》所引用的71篇诗文,逐一与《左传》文辞连缀解读,形成逻辑文章。所引之诗文用楷体标识。有深度研究的学者,可继续读之。一般人就此打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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