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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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亓魛 于 2018-10-20 21:05 编辑
【含蓄:是不是大而无当了些?】
含蓄,不知何时起,变成文学批评家和创作者的狗皮膏药了,哪痛贴哪,百试百灵。但是含蓄二字,却还是语焉不详、琵琶遮面的姿态,等人解说。芸芸众生,七嘴八舌的,各有说法。
有人以为含蓄是风格之王,是风格之风格,是文学之底色。“何以故”呢?大抵以为含蓄是含着蓄着,是一种不露财不露富的低调,是披着乞丐衣的富翁,捏着存折显摆点利息的丰厚,本金是不给看的。批评家向来喜欢大词,喜欢概念,喜欢文献,仿佛不如此就唬人不住,因此便拿着含蓄二字,四处寻亲觅故,攀关系。这不,功夫不负有心人,批评家终于找到了含蓄的七大姑八大姨,有远房亲戚,还有远房之远房,还有海外亲戚哩。真令人开了眼界,如此强大的亲友团:孔夫子“春秋笔法、微言大义”,司空图“不着一字,尽得风流”,严羽“言有尽而意无穷”,王士祯神韵说理论……这些老字号还好,大家也算面熟,免不得在那本书籍里打过照面。如继续探亲就不得了,含蓄基本可以把所有的文学理论都串五铢钱般吊起来,叶嘉莹感发理论,海明威冰山一角理论,莱辛“孕育性时刻”,乃至马拉美的“诗是不可解之谜”理论……。到马拉美这步,含蓄可算是到极致了,按说该停止扩张式探亲了。但不,含蓄一滑溜,出了文学之门,进了艺术之家了——这也很有亲戚关系呢,远近都有,比如苏轼传言的王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马一角的留白理论等等……越来越没边了,真是大而无当,大到没谱。面对含蓄这么大的亲友团和派头,有人不太适应了,觉得东拉西扯、胡乱扩展、贴标签、不准确——毕竟没法区别张三李四王五的含蓄有什么不同。要区分出这些,要每一个作家都在文学史、在文学体系里找到摆放的位置,得把含蓄像植物学科属分类一样,分出个千八百类细分。居然这么复杂,那为什么还要用一个含蓄狗皮膏药四处贴呢?当然,也得承认在一定程度上这种定义下的含蓄是正确的,只是缺了点什么呢。毕竟把苏辛的豪放派,艾伦的嚎叫派,惠特曼的草叶派,徐志摩的“沙扬娜拉”派……都放到含蓄这个框里,显得有点乱,好像图书馆的书一概不分类别,都往一个架子上堆。如果仅是乱尚且可以忍受,只是啥都是含蓄,那会不会导致含蓄二字通货膨胀,贬值得一塌糊涂呢?照此下去,含蓄免不得变成万灵膏,变成空气了。空气固然不可少,但是总是强调空气的重要性也是句正确的废话。
有人没把含蓄说得那么大而无当,比较实在,仅仅把含蓄作为一种文学风格,作为一种文学手段。风格之王先生不高兴了,他觉得这种定义是错误的,是不彻底的,是经不起琢磨的。但是手段先生倒是蛮机灵的,他以谦虚的口吻,请教风格之王:“我们平时说中国文学含蓄,外国人文学直露。那么根据贵理论,海明威和马拉美还有不知名的山明威和牛拉美理论,外国的文学月亮也有类似‘杨柳岸晓风残月’之含蓄存在的。但是我们并不舍得把含蓄二字施舍给外国文学(哪怕借用一下也不行),如梁启超先生说的“含蓄是华夏的民族特性”,其它民族别想抢。梁启超先生和风格之王先生英雄所见略同。风格之王先生以为,凡是文本可以映射到文本以外的文学就是含蓄了。乍想之下,这是有道理的,可是如果文本不可以映射到文本以外的所谓文学,还是文学么?广告文案还能把产品优点映射到消费者,映射到社会呢,但是我们并没有把广告文案成为含蓄文学。可见实际情况中的含蓄不是那么大而无当大到没谱的。因此他主张文学作为一种文学风格,作为一种文学手段,比较适当一些。这话又被某甲听去了,说:你这是混淆了含蓄和婉曲。某甲的反驳是有道理的,但是手段先生把上一段观点赠送给了某甲。某甲没有回答,但仍然坚持风格之王的观点,以为否定含蓄就是否定文学之根本。手段先生当然没有这么大逆不道,要把含蓄赶尽杀绝,只是要把含蓄还原到它原来的位置,只是对于含蓄“一花开后百花杀”的文学现状是不满和担忧的。至于风格之王先生的“否定含蓄就是否定文学之根本”,手段先生觉得还不如用“文学”二字表意,毕竟“文学”这个词可以作为所有文本总和来涵盖一切风格。这样总比用含蓄二字作为文学根本牢固把,毕竟含蓄只是说了文学的形式效果,一丁点儿没有涉及文学的内容,不太好以偏概全,使文学做了“坡脚道人”。
依手段先生的观点,含蓄是和直抒胸臆一对,好比常常打架的夫妻,看似打架,仇大苦深,其实是对立统一的。手段先生这么说也有道理,避免了风格之王先生的观点导致“直抒胸臆”与“含蓄蕴藉”纠缠不清。比如风格之王举例的“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以为这个是含蓄的。手段先生以为如果以司空图先生的“不着一字”为标准,显然这首着了“我欲与君相知”、“乃敢与君绝。”,不合标准。风格之王先生说: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不是很含蓄么?”手段先生以为,风格之王先生说的含蓄是形象,是诗之肉,但诗之骨毕竟不含蓄,还直露着筋骨呢。手段先生以为,这首诗好,很新鲜地表达了爱情誓言。用文学上喜新厌旧的“陌生化理论”解释,比风格之王先生的“含蓄”理论贴切。
又有人以刘禹锡《柳枝词》为例,说:“春江一曲柳千条,二十年前旧板桥。曾与美人桥上别,恨无消息到今朝。这诗就含蓄得好,文字甚少,消息甚大。如果不含蓄,完全可以写成一篇小说:怎么偶遇美人、怎么相识、怎么花前月下、怎么棒打鸳鸯、怎么在板桥分别、怎么旧情难忘等等。”这有道理么,手段先生觉得以含蓄说来解释不贴切,没有充分揭示此诗之所以成立为诗的真相。毕竟此诗里有含蓄,也有不含蓄的文字呢,不符合“不着一字”,司空图先生肯定表示不同意“此诗含蓄”的观点。
有人越听越糊涂,以为本来挺简单的含蓄,被搞得晕头转向,等着醍醐灌顶的时刻。那么什么是含蓄呢,真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呢?根据最广泛的经验来说,把“不着一字”,把寓情于景,把借用典故等等情况作为含蓄比较合适,这样比较好把“以议论为诗”,把直抒胸臆这些区分开(根据风格之王的理论,议论和直抒胸臆也是含蓄的,毕竟只要是文学必然是有文本和生活和人类的情感思想有关系,怎么能不“含蓄”呢)。当然如果要细抠抠也是不好抠呢,毕竟古典文学理论都是碎片、兴象、语焉不详的说法,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大约只能是“拈花微笑”或者“佛曰不可说”了。不知道最后,这人“醍醐灌顶了”没有。
罗里吧嗦的,到此为止把,诸君自会。拒绝强卖作为风格之王的含蓄理论,谢谢配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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