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从一碗杂酱面说起

亓魛

【味道：从一碗杂酱面说起】
    我常去去面馆吃杂酱面，免不得要听人抱怨“老板，今天这面儿味道不够啊。”在这顾客是上帝的年头，老板自然是洗耳恭听着顾客的抱怨啦，偶尔还得点头哈腰的赔不是。
    说起这这面儿味道不够，是什么意思呢？大约是酱油或盐巴少放了，或者面条把握的不好，以至于太硬或者太软。这种指责算好的，更有甚者，指责其中葱花、肉丝少放了，指手其店家是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的奸商。大概是“你作的也配作杂酱面么？面条、葱花、肉丝用多少量知道么？火候懂不懂啊？有没有和老师傅学过啊？”诸如此类的。我想和老师傅学杂酱面的意思，是要代代相传，师承有自，然后再去工商局申请一块牌照才能算是正宗的杂酱面吧，乃至可以向杂酱面学会申请个百年老字号的招牌。自学是不行的，是不会获得同行认可的，如果胆大开店上市，少不得要被群起而攻之的，或者到杂酱面学会举报不正当竞争，到工商局举报是无证经营的黑店。这事情且不提，行业黑料太劲爆，少不得得罪人，吃力不讨好。
   诗就如杂酱面。这碗杂酱面门道很多哩，单单说诗的这味道，就好几种说法，比如钟嵘、严羽、司空图、王夫之、袁枚、沈德潜、王士祯等不同诗学美食家有各种说法，都说得天花乱坠，绝对正确的样子。他们会告诉你这碗面条有哪些元素、材料，要怎么颠勺，怎么摆盘，复杂至极，云里雾里，没个十年二十年的工夫真把握不来。就当拿当今市面上流行的司空图师傅的菜谱和评鉴标准来说吧，这里经过他老人家品尝并鉴定合格的标准味道有：比如雄浑、冲淡、纤秾、沉著、高古、典雅、洗炼、劲健、绮丽、自然、含蓄、豪放、精神、缜密、疏野、清奇、委曲、实境、悲慨、形容、超诣、飘逸、旷达、流动。不过，如今“含蓄先生”作的味道是最正宗的，是简直是硕果仅存的诗家了。
    哎哟喂，弄了个比方写文章，本想着能显得“含蓄、耐品”些，显得不那么“直白、浅露”，没想到真费劲哩。我还是把杂酱面倒了，言归正正传吧，直接了当、开门见山，说说诗吧（抱歉了，含蓄主义者）。
    中国传统诗文学的博大精深，品类繁多，正适合众口难调的文学实际情况，本能很好解决“文学爱好者和作家日益增长的美学风格需要同寡淡单调的社会写作风格之间的矛盾”的，谁曾想，曾经市面上丰富的美学品类，一度还全面产能过剩呢，经过几代淘汰升级，这美学风格倒是兼并的兼并倒闭的倒闭，到如今产业结构倒是很简单，只剩下含蓄这种美学工厂还在保持运转生产，开机率100%，恨不得到200%。一派繁华景象，像景德镇陶瓷批量仿造青花瓷一样简单粗暴，畅销得很，行业内外流行，为古典文学创下了很大的内销呢（至于给诗学外的领域比方现代诗歌读者、当代小说读者等等出口创造点“外汇”，那是没有的。主要是卖给类似喜欢到鉴宝栏目鉴宝的古董爱好者。）写到这里，我忽然明白大家说的“味道不够”，原来饱含深意的，您看这多含蓄呐，云里雾里的，我都没明白他对哪一点不满意呢。
    含蓄固然是诗的传统美德，但不是唯一的美德。比如“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固然有双关的含蓄，“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固然有寓言于景的含蓄，“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固然有无刺之讽的含蓄等等，但是也有“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直截了当批判的非含蓄，有“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哲理议论的非含蓄，有“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的深刻发问的非含蓄等等，这些都是名作，是不同风格。
    对于风格，我有个朋友，姓乌，有高见。乌先生和我在同一个微信群里，看着神仙打架、各显神通，蛮过瘾的。有一次乌先生在群里发表高见，我引用下乌先生的观点分享给大家，对不对的，本人概不负责，也谢绝追究引用责任。乌先生曰：“不同风格的裁判名次，只是个人胃口，只是个笑话罢了，不代表文学本身高下。一种美学一家独大搞垄断是文学的不幸，文学是要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文学如果采取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式的政治排斥主义是很危险的，它会破坏文学生态圈，使文学走向自我毁灭。对于这个判断，我是有判断自信的，我相信文学史如花心的人、负心汉，也即文学史喜欢多种多样，喜欢喜新厌旧，简言之文学史是讨厌被定义的，它喜欢对已有的美学风格进行出格。”
    乌先生还说“什么？您不信呐？您看您反对的韩愈啦孟郊啦白居易啦罗隐啦苏轼啦黄庭坚啦杨万里啦袁枚啦等等等等等，您指责归指责，什么以议论为诗、以才学为诗、以文字为诗，什么直白浅露啰里吧嗦，没用，全都是在文学史里站住脚跟，有一席之地嘞。相反您特别喜欢含蓄因而进行大量仿造的和诗、步韵、轱辘、联诗等等游戏之作，对不起，文学史真没看上。比您这玩得高级的复古主义分子、宗唐主义分子明朝前后七子，文学史都不太爱搭理呢。……唉哟，唉哟，您别唾骂呐。您叫我退出贵诗社呐？好嘞，不就是个微信群嘛。得来去自由，再见了您嘞！”
    乌先生退群以后，我也没怎么关注那个微信群了。不过群里依旧是神仙打架、各显神通，蛮过瘾的。

大眼怪

江湖本色，不乱不正常。

金鱼

艺术肯定不像体育比赛那么直观，9秒95就是比9秒96快一点，即使不喜欢他的跑步姿势也得承认人家赢了。

大道无人

哈哈，会不会的，好不好的要允许人家先练起来。不能动辄讽刺挖苦，搞得人不知所措。倘若不投入关老爷麾下就终身不习大刀，或不拜天蓬元帅为师就不摸九齿钉钯……还是先舞弄起来，无法之法，也是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