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哥之死

江山一伐檀

当世有泼痞谓刘海龙者，世隶耕辍，凉州镇原人也。姿貌短陋，然勇力绝伦，自幼厌文好武，性其鸷悍。试不第、苦垄亩，年未弱冠而闯京城，尝因偷盗身陷囹圄。及出，哀叹京城非其居，遂投江南繁华之地昆山，昼与贩夫走卒为伍，暮则浪迹于烟花柳巷。惟由贫无立锥，劣习复发，屡犯盗行，数番入狱。后使重金刺纹青龙于身，巨脐绘作戾龙之吻，乳下描以狰狞龙目，项悬串珠三十有六枚，无论冬夏，皆敞胸露怀，望之纹龙若衫，人见而惧，莫敢近之。江湖日久，气势煊然，得绰号“龙哥”。无赖之徒纷聚门下，一呼百应，毋有违者，俨然一方霸首。并设典当之行，放高利之贷，一本万利，日进斗金。内有美人相伴，温枕软玉；出则宝马之乘，马仔扈从。路人见之，避恐不及；但闻其名，瘅恶顿生。

某夜，龙哥醉于酒肆，然欢未尽，遂强驱宝马引酒友与美姬夜游。至一道口，遇一白衣男阻其右，乃令共载者下车叱之。白衣男恃理相辩，叱之无果。龙哥大怒，咄骂何人胆大若此，敢阻吾龙哥之道，遂下车对白衣男施以拳脚，奈何平日空练一身武艺，此时竟醉不敌。龙哥怒甚，自感于酒友美姬前威仪丧尽，暗思日后传将出去，则何颜于江湖乎！急返身取长刀挥砍，击伤白衣男数处。白衣男惧，腾跃跳挪，以避刀锋。龙哥趁势直追，然醉尚未醒，手软无力，不慎失刀于地。白衣男眼疾，急起拾夺，瞬劈龙哥五刀，其一刀中龙哥之腹，肠流于外，纹龙帛裂，腥血溅尘，观者无不掩袖。龙哥急塞露肠于腹内，奔宝马而走。白衣男恐宝马或藏凶械，追之复砍二刀，均未中。而龙哥酒友美姬之流，竟始终无一相阻。

龙哥踣地，悲呼救命，恨悔交加，然已莫及。俄倾，体血失尽，遂卒，时年三十六岁，适值本命之年，亦其项所悬串珠之数也，冥冥之中，果有定数乎？后人观之，龙哥移尸之处，血流五步，其迹犹新。

案其一发，中外哗然，世人争传，论评汹汹，纷引“正当防卫”之论。或言白衣男实为除恶好汉；或言龙哥死有余辜。有人谓辱母案之于欢获刑五年，白衣男反杀龙哥，难免遭刑狱之灾。有讼师举美利坚之法，亦有讼师举大中华之律。然世人多怜悯白衣男遭无妄之灾，舆情广为其请命。

曩者，龙哥与某毒枭有隙，待其暗市于昆山，遂密告衙役捕之。因其功，衙门授龙哥“见义勇为”之奖，并赏金五百。然世谓移山易而易性难，不谬哉！龙哥之死，性其使然也。其自十八岁离故陇而远走他乡，又凡十八载，五进五出监牢，坐狱近十年，亦世之大奇也。而以习武之身，一朝竟遭反杀，滑稽甚矣！恐此后黑道皆以龙哥为耻哉！止增笑耳！

不数日，昆山县衙布告白衣男无罪获释，世人终得舒怀，纷赞昆山衙役办案之速，实属开国首次，此其一；判决合乎于民望，善恶终得分明，此其二。昔齐鲁旧案判结，民无适从，致毋敢抗暴，而以一龙哥之死，始解正当防卫之惑。慨叹龙哥生虽仗剑天下，睥睨江湖，然欲求网红而不可得，猝死却名满天下，若地下有知，亦当欣然瞑目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