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针叶林 于 2018-6-12 06:22 编辑
格那丁在一个回帖中说: “格老也: 我十几年前的这个观点值得你针叶林认真学习,深刻领会,否则你将永远是文学大门外的一个流浪汉。
1,众所周知,字词有词典意义和物理意义(科学含义),这是固化的。 但诗人绝不会拘泥,他会根据需要在其基本意义上拓展延伸,赋予“云”特定的意义,有时甚至都难以确定它到底指什么。 “大风起兮云飞扬,”这“云”是水蒸气凝成的小水滴? 《文选》李善注说“风起云飞,以喻群雄竞逐,而天下乱也”。 同样是李贺的诗,“手持白鸾尾,夜扫南山云”与“一朝沟陇出,看取拂云飞”,两个“云”的含义显然不同。那么“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云”呢?还有“我来问道无余话,云在青天水在瓶”的“云”呢?都偏离了“云”的词典意义和物理意义,你得根据语境作出解释。 ----所有这些例中,作为名词“云”的基本特性是没变的:人们可以看到的飘浮于天空中的形状随时变化的由由细小的水滴存成的自然聚集体。你不能说云是看不见的,----这就违反了云的基本概念。 2,这涉及到陌生化问题。“陌生化”是俄国形式主义理论家什克洛夫斯基提出的一个重要概念,在西方诗学发展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陌生化”指的是诗歌违反人们习见的常情、常理、常事,艺术上超越常境,目的在给人以感官刺激或情感震撼。 --------------------------------------------- -----这样说是对什克洛夫斯基文学理论的歪曲。 什么是什克洛夫斯基的陌生化理论? 什克洛夫斯基认为,文学的目的是为了恢复对生活的感觉。人们运用日常语言这一行为是大量重复,这种重复导致人们对它的感觉变得麻木,无法引发更进一步的思考。例如说“吃饭”,听到这个词只能让我们辨识吃饭这个行为与穿衣,跑步,睡觉不同,而不能让人们有进一步的想象,比如不会在人们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如何吃饭的形象。
什克洛夫斯基认为,诗歌的语言是要重新唤起人们对形象的感知,需要有意识地摆脱自动化的影响。所以在文学的表达手法和艺术形式上需要有所创新:增加阅读难度,延长阅读时间,凸显文学特有的审美感知。用独特的语言和表达方式来激发读者的兴趣,恢复他们对生活的敏锐感。俄国形式主义的陌生化理论,旨在强调文学语言的陌生化技巧,避免司空见惯的语言及其表达方式。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诗歌必须使熟悉的形象陌生起来,让人们像审视全新的事物一样审视它。这就是陌生化(defamiliarization)的理论基础。
陌生化的手法,就是不直呼事物的名字,而是描绘事物,好像描述第一次发生的事物一样。比如在日常语言中说“吃饭”,而用陌生化手法处理后就变成了“端起碗,把食物往嘴里扒”。
而‘端’“扒”这些动作,‘食物’‘嘴’这些名称,应该比“吃饭”这一动作更容易为读者所理解。李白“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比“瀑布”更加形象化,具体化,更容易使读者留下深刻印象。西方文学中把闪电比作聋哑的魔鬼,或者把天空比作上帝的衣装。
“托尔斯泰通过并不指称事物的通常名称,来使普通的事物变得新奇。他在描述事物时,让事物看上去就像是第一次出现在我们眼中。在具体描述一件事物的时候,他会去避免直接指称事物的某个部分,用我们所熟知的称呼。相反,他会将其与其他事物的部分联系在一起。比方说,在描述鞭打的时候,他是这么去写的:剥去那个犯罪者的衣服,将它们狠狠的丢到地上。用藤条在屁股蛋上拍几下,待红了几条印子,便猛抽屁股根儿。托尔斯泰还补充道:为什么用这种原始而野蛮的方式去施加痛苦呢,为什么不是别的方法?用针去扎胳膊不行么?用钳子去夹手夹脚不行么?在这里,鞭打被延展成了一种不太熟悉的行为,描述的形式变了,但描述的内容与对象没有变。托尔斯泰频繁的使用这种陌生化的写作方法。” “文学的价值是在于使我们重新发现自己和生活,丰富我们的生活感受。虽然我们每天都在经历生活的种种,但是由于其每天的重复和相似,失去了对生活的敏感。用一句来说,就是生活中不缺少美,只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这个缺少不仅仅是因为生活的忙碌,更大程度上是因为生活的重复。当某种行为被大量重复以后,人们对它的感觉变得麻木,以至于不需要经过意识而成为一种自动的行为。例如工厂流水线上工人的作业,日复一日地重复同样的工作导致了工人已经可以下意识地完成工作,无需思考。而文学的功能就是提供一个重新思考和感受生活的机会。”(转)
这种陌生化不仅仅需要对日常语言的背离,还需要对文学传统加以重构,因为“李杜文章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为此,文学语言需要时时翻新,给人以别开生面,不同寻常之感。对于这一点,中国古代文人都有优秀的理论乃至实践,如韩柳的文章,幽险雄怪,韩愈本人更有“唯陈言之务去”的言论。而为了写出这样新奇的诗句,诗人们不得不绞尽脑汁,诗圣杜甫就曾言“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 但古诗一味追求“陌生化”是片面的。
追求陌生化就是使形像具体化新鲜化,固然重要。但古体诗不宜一味追求陌生化。因为古体诗还有一层美学要求,一味自然。孟浩然诗句被这样评价“孟诗淡而不幽,时杂流丽;闲而匪远,颇觉轻扬。可取者,一味自然。”此处的清新俊逸、淡而不幽、一味自然应当不是陌生化的应用,也不符合陌生化的要求。可见固然文学需要有审美价值,但如果说审美价值只能通过陌生化来实现,审美的诗的语言只能是陌生的,却有失偏颇。 中国的传统审美理念中更多的是对自然,对道的追求,《道德经》里说“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映射到文学层面,就是对平淡的追求。中国诗学习惯用味觉的形容词来描述诗歌给予人的感受。而在诗歌中,一首诗要做到淡,要满足两方面的条件,第一,物象之淡,即诗歌语言形式简约,朴素,表达方式平实;第二,意境之淡。即诗歌思想内容所表达出的情调境界优雅从容。 物象的平淡就是诗歌语言的简约朴素,在这方面主要追求浑然天成,不事雕琢。如孟浩然等很多唐宋诗人的诗,使用白描手法。用鲁迅先生的话来说就是“有真意,去粉饰,少做作,勿卖弄。”可见白描其实是一种高超的语言表达手段,与陌生化不同,在自然浑成、浅显易晓的语言中蕴藏深挚真切的情感,寓深于浅,不设置审美门槛,让各个层次的人都能有所体会。 因此,追求平淡并不意味着不需要雕琢功力,而是要以至高的技巧来表现“淡”。“平淡”之中有清丽,蕴藉,以情韵见长。极力避免“陌生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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