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赏杜甫七律一首 文/穿越梅嶺 诗人裴迪晚年入蜀州(今四川崇州)作幕僚,此时,杜甫在成都。裴迪于一次送人后写了一首题为《登蜀州东亭送客逢早梅》的诗给杜甫,杜甫于是也写了一首《和裴迪登蜀州东亭送客逢早梅相忆见寄》以作回应,朱鹤龄将杜甫的这首诗编在上元元年(唐肃宗李亨)冬。
东阁官梅动诗兴,还如何逊在扬州。此时对雪遥相忆,送客逢春可自由。 幸不折来伤岁暮,若为看去乱乡愁。江边一枝垂垂发,朝夕催人自白头。
读诗我们可知,前四句是答裴迪的,后四句是写杜甫自己的,见到老朋友寄来的诗,展读之下,难免伤感。 东阁即东亭,写裴迪送客东亭,见到早梅而诗兴勃发,与当年何逊在扬州咏梅时何其相似。何逊是南朝时期梁诗人,相传其八岁就能写诗,擅写离情别绪,尤工于描绘景物,是杜甫喜爱的前代诗人之一,有“颇学阴何苦用心”句。 颌联承首联而来,对此时此景(梅、雪),你怎么可能不想起我。“可自由”是不能自己,即控制不了对故人的思念之情。何况此时裴、杜同在蜀地,经历了那么多的苦乱,触景生情,相忆之心,是在自然而然间就产生出来的。 据“幸不折来”推测,裴迪寄杜甫的诗中应有对未能折梅相赠的惋叹,杜甫抓住这点,说幸亏您没有折来,否则,徒然引起我岁暮的伤怀而已。我将如何去看取这会触动我缭乱乡愁的折梅。“若为”犹“如何”,黄生说“唐人诗中多用之,盖当时方言。” 尾联杜甫告诉裴迪,我这里的江边也有一枝快要开放的梅呢,可是,开了又怎样呢,还不是天天催人老去。“垂垂”,渐渐、慢慢意。杜甫用在这里,尤见情致。 诗在一种伤感的情绪中逐渐铺开,由人及己,丝毫不乱。这也体现了古人在写酬答类诗时章法的严明,无怪乎前人对这首诗的评价之高。王世贞推其为“古今咏梅第一。”或许有点夸张,但杜甫这首诗中的挚情深谊,确是古今不易多得之佳作。 然而,对于自许“晚节渐于诗律细”的杜甫来说,这首诗的诗律却并不怎么细,因为,他在这首诗中,好像忽略了律诗的对仗。方回于《瀛奎律髓》中云其“脱去体贴,于不甚对偶之中,寓无限婉曲之意,惟陈后山得其法。”方回是不是因为杜甫是大家,就刻意的为其回护。我们再来看清代查慎行是怎么说的,“看老手赋物,何曾屑屑求工?通体是风神骨力,举此压卷,难乎为继矣。”吴太瞻于《杜诗提要》中“用意曲折,飞舞流动,直是生龙活虎,不受排偶之束者。陈后山得其法。” 由此三家之评说,我们可以窥出一点,就是,他们都注重诗中感情的真实和气脉的流畅丰韵,而不必如后世评家的机械对照,搬来一条一条的戒律,逐一去核对可否。 由两“自”字,亦可见前人于重字一说,不如后世苛严。前一“自”为“自己”之“自”,后一“自”为“自然”,表意亦不尽相同,作者、评者当切体,无作泛泛论。 于咏物而言,杜甫这首也堪为典范,篇中无一字及梅,而无一字又不是梅,曲折如意,往复尽情,其笔力足以横绝千古。浦起龙在《读杜心解》中如是说“本非专咏(梅),却句句是梅,又全不使故实。咏物至此,乃如十地菩萨,未许声闻,辟支问径。” 最后说一下“东阁官梅动诗兴”这句的句法,“兴”仇兆鳌《杜诗详注》注作去声。按律,这句为“仄仄平平平仄仄”,杜甫句为“平仄平平仄平仄”,此为常见拗句。近睹人论诗,谓此种句法,律诗,只能用于第七句,杜甫此例,可破其说。 学杜者,读杜甫诗,当知学老杜何处。(2018/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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