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李白韵古风五十九首（上）

千年老猢狲

                                     古風五十九首（上）

我或仍未老，厭舊且追新。寧用去年卉，來換今歲榛。三心去燕趙，二意奔齊秦。欲上藐姑射，凝目做神人。乾坤雖有限，宇宙卻無垠。活該君不幸，墮落復沉淪。孤芳誰欣賞？敝帚空自珍。山深能藏寶，林密怎守真？偶爾伸利爪，潭底抓錦鱗。時常登高崖，開懷抱蒼旻。已然得四季，仍須爭一春。長竿垂淺渠，還要獲麒麟。01

以我傷殘身，度此傷殘月。黑夜連昏曉，早晚蒿萊沒。去世辭暮靄，來生伴春暉。掠鬢風嗖嗖，撲面雨霏霏。別人常言是，自己總道非。神仙一落魄，魔鬼便揚威。織女嫁牛郎，天天淚洗衣。02

我觀鏡中我，連聲道怪哉。與其今遭去，當初何苦來？恨地生我體，怨天養我才。未把神門敞，卻將鬼戶開。已然回太白，還須繞五臺。鬱鬱別東隅，匆匆赴西隈。姮娥為我悲，織女為我哀。東嶺三崖陡，西山八峰嵬。看我車輪動，訇訇若奔雷。轉目世間人，個個沒蒿萊。如此來復去，豈止幾百回? 誰知千里外，我心正飛灰?03

孤芳誰去賞? 敝帚我來珍。有意扶魏晉，無力效漢秦。獨住深山中，猿狖以為鄰。遍地栽蓬草，滿面蒙沙塵。尋詞蒼崖下，覓句清溪濱。全將老來假，換取兒時真。繁星不堪數，明月只一輪。詩情隨便長，畫意自在申。拙作共鬼讀，濫品怎示人？但願長如此，莫負秋與春。除卻天和地，我共我相親。04

西山十八峰，儼然成一列。高者鬼見愁，岩頭鳥跡絕。上面居神人，肌膚若冰雪。獨坐凝雙眸，目洞同墳穴。我欲入其中，面壁悟真訣。卻有猿與猱，出將妙語說：“夸父死猶生，羲和存亦滅。不傷禺淵寒，怎得陽谷熱？善良與邪惡，原本無區別。”05

雖然恨齊秦，卻不憐趙燕。虎豹吞麋鹿，本性使之然。黃雀甘居後，螳螂自在前。人生歸運命，富貴由蒼天。暴雨洗懷抱，狂風吹幟旃。真理須驗證，主義且揚宣。欲要做王者，怎能總溜邊？06

且來濯吾纓，趁此水澄清。何必學屈子，空餘高潔名？陳辭說齊策，濫調吹秦笙。還請燕與趙，相應起回聲。不見西天半，攜手墜雙星？百層摩天廈，轟然齊天傾。07

知了復知了，一味攀高枝。休問誰家子，京都沒事兒。父母雙離異，街巷任驅馳。既然腰包滿，行樂且及時。輕薄兩片嘴，振振總有辭；“老爸開鐵礦，老娘倒鋼絲。都是大老闆，常被我譏嗤。”08

已將此世界，瀟灑走一周。所遇人和事，全當夢飆悠。未必常合汚，偶爾卻同流。老來無所作，還充山水侯。裁得三尺紙，執筆任君求。09

揮毫弄丹青，所求在奇妙。山水成一體，雲煙兼兩曜。深谷如鬼域，卻要神光照。對此唯驚魂，淒然罷歌笑。迎面起高崖，巍峨懸殊調。10

世俗之染缸，尤如一墨海。清涇已沉淪，濁渭復何待？心性都能變，脾氣自可改。茫茫長夜深，日月兩不在。唯餘厚黑學，熠熠生五彩。11

渾身狐媚骨，一副狗奴顏。卻要充風雅，遊戲平仄間。老而人不死，忙裏還偷閒。陳辭和濫調，堆成富士山。晚生生晚矣，未想去高攀。笑看諸先生，匍匐汚淖間。12

太平非盛世，盛世不太平。福兮禍所倚，財自險中生。生活要浪漫，藝術須激情。蟬蜩當午叫，鴟鸮趁夜鳴。聖人偶喜功，神人時愛名。至者雖無己，卻似一頑冥。13

諸君常懷舊，我卻時悲古。上下五千年，太多胡和虜。萬里長城長，只給己添堵。多少慷慨士，白骨蔽草莽。好個陳勝王，當初最英武。已然成殺氣，何必鼙與鼓？炎帝號神農，面皮包黃土。黃帝一泥身，尤怕風吹雨。重華約屈子，所遊在懸圃。不是世間人，哪知生活苦？小子可識之：苛政猛於虎！14

水邊修三舍，山前築一臺。簷低招鬼至，階高待神來。子午彌紫霧，朝夕裹紅埃。吟哦憑神力，涂抹假鬼才。我自無所事，盡日獨徘徊。15

禺谷極寒地，合種鐵芙蓉。羲和驅日輦，龍骨總折沖。夸父成僕役，蚩尤做隨從。時常須戰鬥，劍刃對刀鋒。水路尤難走，冰封八萬重。提心還吊膽，怕與鬼相逢。16

漫漫西天路，匆匆走歸客。告別前生黑，奔赴來世白。黑白一相混，身心兩窘迫。昨天才失魂，今日又落魄。17

有志柏與松，多情桃和李。隨風縱行雲，順勢成流水。騷客淩雲翳，雅士逐風流。莊周最伶俐，善做逍遙遊。老孫老來俏，自號西山侯。鬼見愁上住，憑空起高樓。胸懷八百縣，氣吞十三州。羲和車至此，六龍總掉頭。西山陰氣重，處處是墳丘。孤魂心懷恨，野魄怎知羞? 赤身復裸體，浪曲伴淫謳。更有林徑斜，可以入冥幽。嚴冬瀆酷暑，初春狎深秋。夸父戰刑天，共工鬥蚩尤。本乃親兄弟，反目便為仇。禺淵深百里，巨蟹能吞舟。18

衰道摧殘月，如何太多星？濁渭豈必濁？清涇哪須清？鼠作豺狼狀，狐為虎豹行。燕趙真猛士，個個是荊卿。秦王何所在？孤身住窈冥。已娶鬼做妻，還征妖當兵。未戰先失利，墳頂冠白纓。19

無心填滄海，有意登昆峰。口吐玲瓏句，手把玉芙蓉。奈何雙足蹺，空慕崖上松。尤將雲與煙，詠作螭和龍。龍來魂思屬，鳳去魄欲從。龍鳳一相別，山水兩嗚咽。時問昆峰頂，何必太多雪? 蜀道休說艱，我自有頹顏。錦城魂常去，回回魄難還。餘年未必久，殘月仍須度。日日攀子虛，漫把蒼生誤。姮娥人漸老，織女新成故。坎坷平仄間，跋涉邯鄲步。也想即掉頭，踐踏歸鄉路。卻見燕大都，重重裹迷霧。20

老鼠說老虎：“膽大欲包天。”老虎語老鼠：“莫去做奇傳。當知天有子，豈止萬與千? 一旦露馬腳，膽大亦徒然。”21

眾人皆歡悅，我卻弄悲聲。好似烏鴉叫，尤如鴟鸮鳴。黃昏已痛意，午夜最傷情。情傷到極處，自然怪調生。笑也當是哭，辱竟作為榮。得子舉白幡，喪母掛紅旌。還用狗戰爭，代替雞和平。22

誰都愛春天，花紅復柳綠。無奈人生短，光陰太匆促。還未得放浪，已然被約束。回首倍傷情，唯餘夢堪續。劉禪在晉陽，樂而不思蜀。我若歸少壯，何必唱悲曲？何必夜無眠，寂寞對殘燭？23

陳勝出行伍，吳廣起阡陌。甕牖與繩樞，竟然帝王宅。幾乎代秦廷，氣勢誠炎赫。如此造反派，蒼天也惕惕。最好歸另類，統稱為盗跖。24

既然山有頂，勢必水有源。世間荒唐事，何須總追根？就算真神在，怎奈他無言？百姓如豬狗，只顧朝前奔。誰管屠宰場，開門不開門? 25

日日涂石泉，自然少新鮮。天天抹山水，太多雲與煙。好景迷人目，妙語怎得傳？本末常倒置，人生恥記年。一部《鐐銬吟》，棄擲向誰邊? 25

休言心思正，莫道品行端。誰不貪美色? 誰不戀情歡？無奈人生短，有待北風寒。兩鬢共衰頹，對鏡唯嗟歎。床頭紅木好，徒勞刻雙鸞。27

神人拒五穀，飲露復餐風。八首觀八面，豈止西與東？春來毛如草，秋去髪若蓬。誰去稱天吳？都來道無功。老聃歸大漠，仲尼化鳴蟲。盡日嘮且叨：“我欲做飛鴻！”28

故意尋煩惱，心緒亂如麻。更多蟣與虱，有勞勤捉拿。這個名朝靄，那個號晚霞。冬夏成雨雪，春秋化塵沙。捉拿怎得盡？只好漫咨嗟。29

北山钓者

千年后得读太白古风，实为幸事，然句子时俗时雅，感觉不纯。

千年老猢狲

或许，这才是古风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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