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惑子言诗 世有蛊惑子,好为诗,并好言诗。然其为诗也,粗鄙疏漏之外,更好大言炎炎,惯作欺世之谈,虽无名盗之意,实亦诗贼滥觞也。今试略为披沥之。 蛊惑子谓:“道在蝼蚁。”蝼蚁云何?又曰“在稊稗”,稊稗云何?又曰“在瓦甓”,瓦甓又何云哉?直至“在屎溺”云云,不过庄子牙垢也。庄生梦蝶,君亦随之?庄生鼓盆,君亦蹈之?庄周之梦蝶,真梦也;君之梦蝶,假寐也,装腔作势也;庄周之鼓盆而歌,情性也,不可不为也,君之蹈也,非出乎真情性也,东施效颦也。试问蛊惑子:蝼蚁之道何以道?稊稗之道何以道?瓦甓之道何以道?屎溺之道何以道?君或搪塞之以李聃所言“道可道,非常道”乎?蝼蚁之道即君之道乎?岂君亦蝼蚁乎?则君不及蝼蚁之万一也!稊稗之道即君之道乎?岂君亦稊稗乎?则君不及稊稗之万一也!瓦甓之道即君之道乎?岂君亦瓦甓乎?则君不及瓦甓之万一也!屎溺之道即君之道乎?岂君亦屎溺乎?则君不及屎溺之万一也!如此,则君之所谓“道”,大亦乎?大哉!邈亦乎?邈哉!高亦乎?高哉!纳米乎?纳米哉!浩瀚乎?浩瀚哉!荡荡乎?荡荡哉!然究其实,仍不改其昏蒙浑噩,云亦是,雾亦是,风亦是,雨亦是,屎亦是,溺亦是,花亦是,叶亦是,古亦是,今亦是……终其末也,非驴非马,亦驴亦马,则误人者少,误己者多,不亦悲哉! 蛊惑子谓:“诗如道,亦如灯。”道既不知,则诗亦不知也。灯既不明,则事亦不明也久矣,甚矣!问道于盲,盲人骑瞎马,其此之谓乎?此我正茫茫,勉励作道场,世人哪得知,忽悠最擅长。 蛊惑子又咋呼其言曰:“诗如海也,不拒涓涓之流,方能成其阔,成其深也;诗如春也,不拒朵朵之花,方能成其艳,成其美也。”诗为何物?诗又何以言海?何以成“涓涓之流”,又涓涓之流何以入海?我之所见“海”亦君之所谓“海”乎?不其咋呼,请言其“涓涓”者,愿闻其详!诗如春,何以谓“春”?君又何以知春之“不拒朵朵之花”哉?何以谓“朵朵之花”?又请问何为“艳”,何为“美”?请试为言之。君之言,东东西西,高高低低,正君之不知其实也,以虚言大词,故作高深,忽悠下作,吾其不敢鄙视之也乎?所谓“以其昏昏,使人昭昭”,莫此为甚也。 蛊惑子又咋呼其言曰:“(其)不知世有莎士比亚,有艾略特,有里尔克,有诗学之另一条路线也。”此其欲言诗之有莎士比亚,有艾略特,有里尔克乎?则其欲言诗不可以有“屈原、宋玉、李白、杜甫、王维、苏轼、辛稼轩”乎?吾不知也。其人咋呼如此,恕鄙人不敏,吾未之见,亦未之闻也。 吾闻村人征雁,乃雁过其境也。忽曰,翔雁宜烹,射之则烹焉。忽而又曰:舒雁宜燔,射之则燔焉。思忖不定,犹豫不休。未几,则雁已远去矣。不知今日君之言诗,或宜乎莎翁乎?亦或宜乎苏翁乎?知莎翁而不知苏翁,此亦为诗之道乎? 初观君之为文,但觉洋洋乎其言、洒洒乎其语、昏昏乎其意、晕晕乎其人。其责人曰“思维狭隘”,然详察其前后语,循乎此,则其亦“思维混乱”也可矣!昔者罗家伦氏掌北大,有陈寅恪氏赠之曰:“不通家法,科学玄学;语无伦次,中文西文。”今君之文,不亦三分类之乎? 唐尊李杜,宋好苏辛。或言:“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而钱氏曰:三百篇、建安以来,稍有诗评,唐益盛,宋又盛。诗话盛,而诗愈不如古。此岂诗话之罪哉?先王之泽远,而人心之不古也。此不正可以为君再三思之欤? 草草之语,略择其一二试为辩言,言不尽意,则切之磋之,琢之磨之,须而后也,则蛊惑子之惑不亦甚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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