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读凉州（旧作）

西风吹老洞庭波

旧作《新读“凉州”》，不知何时写就，今贴此，方家一哂——

昨夜西出，絪缊千里，车灯顿坏，不知迷途所向，幸有路灯相照，天雨行人少，得畅行无阻，夤夜抵家。一路奔波，烟起洞壑，雾匝平畴，也只在想象中耳。

新闻野语，知利国之倒戈，华街之袭击，甚或有哈佛学子，忿忿然而辞曼昆之教，殊非意料。又闻言，东方某域，总理大臣访民生问疾苦，淫雨霏霏中，车失途，只身徒步，误近鲍鱼之肆。甫得入，邂逅一老妪，跣足巾头，负薪载车而行，时蔬鲜果若干，伛偻前趣，踽踽凉凉，状无悲苦，甚安乐。臣好古，每与人言，辄豪语，引汉唐名句，赫赫然博学之式也。以是，臣颇能识别古今，解先秦礼节，知以跣为敬，纵非大功者，足以欣慰。虽然，大臣亦不解，以今之高丽，果蔬均不易保存，亦即腐败，忙趋前扣其故。老妪年衰迈，目仿佛，更不知眼前首辅军机大臣，遑论所问何事，故期艾而答曰：明朝总理大人弗至也。某闻之，声噎语塞焉。百岁梦生悲蛱蝶，一朝香死泣芙蕖。

归，展读全唐诗，得见《凉州词》四首，以并州二王所作最富盛名，余皆无籍籍。《明皇杂录·补遗》载：“明皇初自巴蜀回，夜阑登勤政楼，倚栏南望，烟月满目，因歌曰：‘庭前琪树已堪攀，塞北征人尚未还。’盖卢思道之诗也。歌毕，里中隐隐如有歌者，谓力士曰：‘得非梨园旧人乎？迟明为我访来。’翌日，力士潜求于里中，召至，果梨园弟子也。其夜，复乘月登楼，左右惟力士及妃侍者红桃在焉。遂命歌《凉州》，《凉州》即贵妃所制，亲御玉笛为《倚楼曲》。曲罢，无不掩泣，因广其曲，传于人间。”韦应物为苏州太守，尝有诗赠米嘉荣曰：“吹得《凉州》意外声，旧人惟有米嘉荣。近来年少欺前辈，好染髭须学后生。”《凉州词》又名《凉州歌》，元微之诗云：“凉州大遍最豪嘈，绿腰散序多笼捻。”所谓“濩索”，取其音节繁雄。蔡宽夫尝言：“大抵唐人歌曲，本不随声为长短句，多是五言或七言诗，歌者取其辞与和声相叠成音耳。予家有《古凉州》、《伊州》辞，与今遍数悉同，而皆绝句诗也，岂非当时人之辞为一时所称者，昔为歌人窃取而播之曲调乎？”凉州在河西走廊，今甘肃武威或其故地。

其一，王之涣作：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其二，王翰作：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其三，张籍作（八句）：

边城暮雨雁飞低，芦笋初生渐欲齐。无数铃声遥过碛，应驮白练到安西。

凤林关里水东流，白草黄榆六十秋。边将皆承主恩泽，无人解道取凉州。

其四，薛蓬作：昨夜蕃兵报国仇，沙州都护破凉州。黄河九曲今归汉，塞外纵横战血流。

凉州词，本边关战事之作，又地处西北，朔漠高寒，诵之不免伤感。清代施补华的《岘佣说诗》评王翰的《凉州词》末二句：“作悲伤语读便浅，作谐谑语读便妙，在学人领悟。”明代杨慎在《升庵诗话》中说王之涣的《凉州词》：“此诗言恩泽不及于边塞，所谓君门远于万里也。”也算是解人。

相传纪春帆为人机警风趣，曾为乾隆书扇，写王之涣《凉州词》，不知何故，漏一“间”字，见者惶悚，幸纪氏机变，铁齿铜牙，颇有“说辞”，念如“黄河远上，白云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上方释然。或以为对孝钦故事，张冠李戴，不知所据何。

又，近读清末丛话，言王氏《出塞》诗可作长短句读，唯末句之下，须叠首三字方能成调：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黄河远。

《全唐诗》载：“王之涣，并州人，兄之咸、之贲皆有文名。天宝间，与王昌龄、崔国辅、郑昈联唱迭和，名动一时。诗六首。” 《全唐诗》只收录王氏六首诗，算是最少的之一。而且还有一首，妇孺皆知的，《登鸛雀楼》，还被说成是“朱斌”的。王氏《凉州词》本是二首，其二不怎么为人所知，兹录如下：

单于北望拂云堆，杀马登坛祭几回。汉家天子今神武，不肯和亲归去来。

而王翰，则集一卷，存诗十五首，也不多，而其《凉州词》亦二首，其二亦人无甚知。四人中，张籍存诗最多，有七卷，《全唐诗》收其五卷。

东坡尝言：古人作诗，作是诗必此诗者。以今所见王之涣《凉州词》解读如此，则读此诗未必尽为是诗也。

古人云，意在言外，言在诗外，诗在事外，事在心外，心在意外。以今日之军机首辅，老妪不知，以今日之老妪，军机亦不知也。或云，总理衙门高谈阔论欣欣然，街巷子民水深火热哀哀怨。真是：

一条黄河远远上，白云间间一片片，孤城万仞山外山，羌笛何须怨怨怨，杨柳不知春风依然不度玉门关。

关于王之涣的《凉州词》之一，喻守真的《唐诗三百首详析》更有不同的版本《出塞》：“黄沙直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并且说“一本作‘黄河’，殊费解。”喻氏这一说法，少见不传，今照录。

如观

从摘抄的这几首《凉州词》来看，基本上都是描写当时凉州境内的人与事，有人认为是写塞外风光的纯属无稽之谈。

凉州在当时就是整个河西走廊加上兰州的代称。

西风吹老洞庭波

如观 发表于 2018-4-6 11:02
从摘抄的这几首《凉州词》来看，基本上都是描写当时凉州境内的人与事，有人认为是写塞外风光的纯属无稽之谈 ...

别具一说，立此存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