侂胄时代升官图

许传刚

侂胄时代升官图

    官场有两大法宝，裙带关系和拍马。两大法宝都有数千年的悠久传统，裙带关系源于家天下，拍马则是奴隶爬上奴隶总管的终南捷径。

    有宋一代，裙带关系是非常重要的，许多人是祖孙几代高官厚禄，门生故吏互相攀援。拍马在宋代神宗以前不大明显。但南宋韩侂胄当权时拍马这门艺术却出类拔萃，在历史上可谓登峰造极。

庆元党祸，君子尽逐，小人日进，风俗大坏，于是君子变节的事层出不穷。

许及之与薛叔似本是好朋友，同擢补遗，皆为君子所推许。党事起，薛叔似被贬逐，许及之则迁为给事中吏部尚书。后来，过了两年未迁新官，“乃间见侂胄，叙其知遇之意，及哀迟之状，不觉涕零，继以屈膝。侂胄恻然，语之曰：‘尚书才望，简在上心，行且进拜矣。’”不数日，便除同知枢密院事。侂胄曾过生日，许及之为吏部尚书，因公后至，阍人掩关拒之，许大窘，正好看见门闸未及闭，便弯腰偻背钻进去。当时有“由窦尚书，屈膝执政”的笑谈。这是卖身投靠之例。

又有投其所好，投机取巧之例。

侂胄有一个爱姬，犯小过被逐。钱塘知县程松打听到了这件事，便贿赂牙侩，用八百千买下爱姬，“至则盛供张，舍之中堂，夫妇上食，事之甚谨。姬惶恐，莫知所为。”过了几天，侂胄气消了，又想起他的爱姬，得知已卖，大怒。程松就去上谒侂胄说：“顷闻有郡守阙者，欲得斯人，惧远方小吏，不识事体，他日有误钧颜，某忝为赤县，职所当知，故为王取之耳。”侂胄怒气稍消，爱姬回去，侂胄气还未平，爱姬告诉他程松夫妇恭谨状，侂胄大喜，即日授程松太府寺丞，后二十天，迁监察御史，逾年擢右正言，数月又迁右谏议大夫。任满一年未迁，程松便觉怏怏，于是买了一妾献给侂胄，取名为松寿。侂胄遣人问程松：“奈何与大谏同名？”程松说：“欲使疵贱姓名，常达钧听耳。” 侂胄于是提拔他做了同知枢密院事。

侂胄有四妾，都有郡封，号四夫人，其次又有十人，也有名位。有一年，有人献北珠冠四顶给侂胄，侂胄分给四夫人，其余十人醋意十足，侂胄患之。这时赵师睪以列卿守临安，微闻其事。趁侂胄入朝未归，遣人致餽于韩府，打开一看，是十顶珠冠。十个小妾大喜，一人分一顶。侂胄归，十人都来致谢。第二天，都市行灯，群妾珠冠而出，明日对侂胄说：“我们夜过朝天门，都人聚观，都喝彩。郡王为什么不给赵大卿转官呀？”第二天十妾又言之。于是赵被任为工部侍郎。

这个赵侍郎还有一个小故事。话说侂胄曾与众客在南园痛饮，指其竹篱茅舍说：“这里真有田野间气象，只是可惜缺少鸡鸣犬吠。”一会儿，听到有犬噑于丛薄之下，派人去看，原来是京尹赵侍郎，侂胄不觉大笑。

贿赂是得官的最普通的途径。

陈自强以选人入都，无门路可入，坐吃山空，恰逢逆旅主人常给仪同击茶。陈自强便通过逆旅主人走仪同的门路，于是侂胄连章荐其才，除太常録。未逾年，迁博士，数月转国子，又数月，为秘书郎，入馆半岁，除右正言右谏议大夫御史中丞，入御史台才半月余，遂秉政。由选至枢府，首尾不过四年。

有选人从闽中来，其父与陈自强有旧，入都求掌故。陈自强对众厉声说：“外间难道不知道近旨见阙刚除，这怎么办得到？”后十日，选人竟除掌故。有人怀疑选人不知怎样搞到职位的，便去问选人，选人徐曰：“丞相耳。”这个人说：“丞相前天的话非常严峻，怎么又改变了初衷？”选人就从座侧掏出一封陈自强的回信。信上说：“珍貺鼎至，光耀老目。”原来选人因所请不获，见店肆中有金粟台盏十具重百星，以四千缗买来献给自强。闻者叹息而去。

有一年，侂胄侂胄生日，宰执侍从至四方牧守，皆上礼为寿。直宝文阁四川茶马，献红锦壁衣承尘地衣之类，长广高下都与中堂相合，原来此人早派人暗暗量好了中堂而专置的。吏部尚书献红牙果桌十张，使大家大吃一惊；权（代理）工部尚书却献上真珠搭挡十副，光彩夺目，原来是大长公主奁中的故物。司农卿兼知临安府，最后到，拿出一个小盒道：“寒生无以为献，有少果核，姑侑一觞。”打开一看，原来是粟金葡萄小架，上有北珠百枚。众献礼者相比之下，都感到惭沮。自然，谁的礼重，谁就官运亨通，无怪礼轻者会惭沮。

吾从下放看到如今，贿赂之风愈演愈烈，开头只是“香烟一送，政策放松”，到后来则是电视机电冰箱，再到现在是成百万上千万的送，足令小家子气的行贿者惭沮。此风不止，小人日进，君子也由“愤愤不平”到“趋之若鹜”。从“不吃白不吃，不拿白不拿”，再到“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结果都成了小人。小人越多，民心越下，国家的前景便会岌岌可危了。

199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