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記：读清華簡之《耆夜》（示范）

九门提督

札記：读清華簡之《耆夜》

摘要：清華簡釋文中有一篇《耆夜》，不僅具有較高的歷史價值，也具有很高的文學價值。其文筆之優美，在這批竹簡中实为罕見。

一、清華簡

        清華簡由清華大學校友出資從香港購回，贈與清華大學。這批竹簡共有近2500枚，經過檢測初步斷定為戰國時期（公元前305年前後）楚國竹簡。這批竹簡經過專家釋讀，得知大部分內容類似現在存世的今文《尚書》，或者《逸周書》。現在，認為這批竹簡貨真價實者佔據上風。在第一批釋讀中，有一篇《耆夜》風格與眾不同，值得细读。

二、饮至、舍爵

        清華簡之《耆夜》全文如下，簡文殘缺之處用空格表示：

        武王八年征伐耆，大戡之。還，乃飲至于文太室。畢公高爲客，召公保奭爲夾，周公叔旦爲主，辛公[言泉甲爲位，作策逸爲東堂之客，吕尚父命爲司正，監飲酒。王夜爵酬畢公，作歌一終曰《樂樂旨酒》：“樂樂旨酒，宴以二公。紝夷兄弟，庶民和同。方壯方武，穆穆克邦。嘉爵速飲，後爵乃從。”王夜爵酬周公，作歌一終曰《輶乘》：“輶乘既飭，人服余不胄。徂士奮刃，殹民之秀。方壯方武，克燮仇雠。嘉爵速飲，後爵乃復。”周公夜爵酬畢公，作歌一終曰《贔贔》：“贔贔戎服，壯武赳赳。謐精謀猷，欲德乃救。王有旨酒，我憂以[风孚。既醉有侑，明日勿慆。”周公又夜舉爵酬王，作祝誦一終曰《明明上帝》：“明明上帝，臨下之光。丕顯來格，歆厥禋盟。於飲月有盈缺，歲有歇行。作茲祝誦，萬壽無疆。”周公秉爵未飲，蟋蟀躍降于堂，【周】公作歌一終曰《蟋蟀》：“蟋蟀在堂，役車其行。今夫君子，不喜不樂。夫日□□，□□□忘。毋已大樂，則終以康。康樂而毋荒，是惟良士之方方。蟋蟀在席，歲聿云莫。今夫君子，不喜不樂。日月其邁，從朝及夕。毋已大康，則終以祚。康樂而毋荒，是惟良士之懼懼。蟋蟀在舍，歲聿云□。□□□□，□□□□，□□□□，【從冬】及夏。毋已大康，則終以懼懼。康樂而毋荒，是惟良士之懼懼。”

        清華簡之《耆夜》是寫在14支竹簡上，其中4支有殘缺，每支簡長45釐米，每支簡27字到31字不等，其中第14支簡背面有篇題『耆夜』。“耆”，是一個距離商王朝腹地很近的一個諸侯國，即“黎”国；“夜”，通“舍”。“夜爵”，即“舍爵”。篇題“耆夜”就是伐黎后舍爵飲酒。

        “凡公行，告于宗廟；反行，飲至、舍爵，策勛焉，禮也。”（《左傳·桓公二年》上册，108页）杜預註：“爵，飲酒器也。既飲置爵，則书勛勞于策，言速紀有功也。”

        “归，舍爵而行”。（《左传·文公十八年》上册，708页）杜預註：“饮酒讫，乃去。”

        “子言辨舍爵季氏之廟而出。”（《左传·定公八年》下册，2158页）杜預註：“辨，犹周遍也。遍告廟飲酒，示無懼。”

        《左传》中出現數次“舍爵”，杜預在註解时幾乎等同视之。對於“飲至”、“舍爵”這些禮節，由於缺乏相關文獻細節支持，後世學者為此也未能意見一致。此次清華簡這篇《耆夜》出現，徹底為懸而未決之爭議画上了句號。商人治國以“樂”，周人治國以“禮”，無論是“樂”，還是“禮”，都離不開“演”。由於傳下來的上古資料極其有限，對於如何“演”，後世學者皆語焉不詳，這篇《耆夜》至少對於周人如何“演禮”有了一個比較清晰的輪廓，從中可窺一斑。

三、《蟋蟀》詩

        在這次慶典中依次演唱了四首詩《乐乐旨酒》（武王酬畢公）、《輶乘》（武王酬周公）、《贔贔》（周公酬畢公）、《明明上帝》（周公酬武王）、《蟋蟀》（周公即興演唱）——這些詩不見於現在的《詩經》。詩三百之說由來已久，但可以大膽推測，詩遠不止這個數量，可能上千首。《墨子·公孟》曾說：“頌詩三百，弦詩三百，歌詩三百，舞詩三百。”像這些詩，估計很可能就屬於這個大詩集。令人無比驚訝的是在這篇《耆夜》中居然出現了一篇與《詩經·唐風·蟋蟀》非常相似的詩篇《蟋蟀》。

今本《詩經·唐風·蟋蟀》：

蟋蟀在堂，歲聿其莫。今我不樂，日月其除。

無已大康，職思其居。好樂無荒，良士瞿瞿。

蟋蟀在堂，歲聿其逝。今我不樂，日月其邁。

無已大康，職思其外。好樂無荒，良士蹶蹶。

蟋蟀在堂，役車其休。今我不樂，日月其慆。

無已大康，職思其憂。好樂無荒，良士休休。

清華簡《蟋蟀》：

蟋蟀在堂，役車其行。今夫君子，不喜不樂。

夫日□□，□□□忘。毋已大樂，則終以康。

康樂而毋荒，是惟良士之方方。

蟋蟀在席，歲聿云莫。今夫君子，不喜不樂。

日月其邁，從朝及夕。毋已大康，則終以祚。

康樂而毋荒，是惟良士之懼懼。

蟋蟀在舍，歲聿云□。□□□□，□□□□。

□□□□，【從冬】及夏。毋已大康，則終以懼懼。

康樂而毋荒，是惟良士之懼懼。

        粗略看上去，估計很多讀者第一感覺就是：這是一首詩，兩個版本。特別是兩首《蟋蟀》詩旨幾乎完全一樣，這難道是巧合嗎？若不是巧合，這兩首《蟋蟀》之間是不是有某種傳承關係？若是，哪首更早呢？這些疑問可能一下子沒有答案，但這些疑問的產生卻顯得非常地自然。

       下面簡單討論一下《乐乐旨酒》、《輶乘》、《贔贔》、《明明上帝》、《蟋蟀》的用韻情況。

《乐乐旨酒》：一 東

《輶乘》：二十六宥

《贔贔》：十一尤

《明明上帝》：七陽

《蟋蟀》：七陽、十一 陌、七 麌（上聲）

        很明顯，其中也數《蟋蟀》用韻比較複雜。由於這些簡文有殘缺，不能窺其全貌，為憾事。這幾篇詩，分別是武王、周公演唱的，因此有著很強的針對性。從武王、周公都首先酬畢公這一細節來看，是不是意味著畢公在這次軍事行動中立了大功呢？

四、參看文獻

• 《左傳》，左丘明著，郭丹等校注，中華書局，2012年10月，ISBN 978-7-101-08833-5，全三冊。
• 《毛詩古音考》，明·陳第著，康瑞琮校點，中華書局，2011年10月，ISBN 978-7-101-07904-3
• 《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壹貳叁）文字編》，李學勤主編，中西書局，2014年5月，ISBN 978-7-5475-0572-4
• 《經傳釋詞》，王引之撰，李花蕾校點，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1月，ISBN 978-7-5325-7121-5
  
  
  

菜根谭文学院

拜读佳作，学习问好，敬茶 ! 欢迎老师来我院客串助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