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前蜀後主王衍之《幸秦川上梓潼山》（示范）

九门提督

試析前蜀後主王衍之《幸秦川上梓潼山》

摘要：前蜀後主王衍之詩《幸秦川上梓潼山》紛紜未有定論。本文試解析其中“峨眉嶺”、“華岳顛”，以及頷聯之寓意。其中“峨眉嶺”即“峨眉山”，“華岳”即“西嶽華山”；頷聯寓意豐富，非字面所表之。

一、簡介

       前蜀（公元907年-925年），王建（公元847年-918年）所立，以四川為中心，括今甘肅東南部、陝西南部、湖北西部，都成都。公元918年，王建去世，其子王衍（公元899年-926年5月）继位。公元925年，後唐莊宗李存勖攻蜀，王衍投降，前蜀滅亡。後，王衍被押解洛陽，途中被殺。

       王衍作為君王，治國乏術，昏庸無能，用人不查。然，王衍卻是一位——按照今天標準看——頗有藝術才華的好青年：擅長詩詞創作，集導演演員于一身的才子。此君一家皆癡迷旅遊，從繼位以來多次大規模出遊。以下這首《幸秦川上梓潼山》就是他有生以來倒數第二次出遊時所作，君臣一行邊走邊遊樂，一邊遊樂一邊吟詩唱和，直到有斥候報告前面南唐軍已經打過來了，才狼狽逃回成都。

《幸秦川上梓潼山》
喬岩簇冷煙，幽徑上寒天。下瞰峨眉嶺，上窺華岳顛。
驅馳非取樂，按幸為憂邊。此去如登陟，歌樓路幾千。

二、爭議所在

       爭議一、梓潼山在何處？   

       從這首詩題目可以看出來這次王衍先生出遊的路線，及目的地：成都出發，沿著劍南古道，經綿州，最終要去秦川。因此，梓潼山就是古蜀道沿途的一座山，經查閱相關典籍，應該就是今天四川綿陽市梓潼縣之七曲山。古人稱之為梓潼山者，有梓潼水出焉。

       爭議二：峨眉嶺？

       頷聯之“峨眉嶺”顯得有些怪異。四川有峨眉山，這是常識。豈有“峨眉嶺”？根據頷聯對句“華岳”一語，可以斷定“峨眉”也是一專有名詞，且“峨眉嶺”三字就是“峨眉山”。這要回過頭看看“華岳”一語是否是專有詞。唐·王維有詩《華岳》就是描寫西嶽華山，還有唐·李隆基詩《途經華岳》就是明證。因此說“峨眉嶺”就是一個專有詞，即“峨眉山”。至於“嶺”與“山”之區分，請看以下說明。

       檢索王力《古漢語字典》256頁：
“嶺:lǐng 良郢切，音領，上，靜韻，來。

（一）山坡。見《廣韻》。又為山峯。晉·王羲之《蘭亭集序》：‘此地有崇山峻嶺。’

（二）五嶺的簡稱。唐·杜甫《秋日荊南述懷》詩：‘秋水漫湘竹，陰風過嶺梅。’

【辨】山，嶺。嶺是山的一部分，凡泛稱‘山’時，一般不作‘嶺’。如‘山水’不作‘嶺水’，‘河山’，不作‘河嶺’。特指‘五嶺’時，不能稱‘山’。漢·許慎《說文解字》無‘嶺’字，《說文新附》有之。”

       檢索許慎《說文解字》確實無“嶺”字。可以推斷，“嶺”字在東漢時尚未出現，或者罕見，以至於許慎沒有收入。在魏晉以前，都是用“領”字代“嶺”卻是常見，如：

《漢書·嚴助傳》：“入越地，輿轎而隃领。”（《古漢語字典》256頁·二）

《晉書·吳隱之傳》：“朝廷欲革領南之弊。”（《古漢語字典》1645頁·九）

        又在《古漢語字典·山部》之總論：山部的字，大致可以分為四類，其中第三類就是“山的部分”，包括“崗、嶺、岫、峯、巖、喦。”

        那麼此處為何用“嶺”字而不是“山”字，其實就是照顧平仄而已，並無別意。峨眉山，其實由“四峨”組成，每一“峨”又有很多嶺組成（很多以嶺命名的山）。如今，峨眉山景區面積154平方公里，包括大峨、二峨、三峨、四峨四座大山。以高、低、長、短來區分是“山”還是“嶺”不合理，也不合邏輯；然在同一個山區，“嶺”是“山”的一部分卻是不爭的事實。因此，峨眉山最高的那個“大峨山”可以稱作“峨眉嶺”是符合事實與邏輯的。

        爭議三：“下瞰”與“上窺”？

        之所以有爭議之二，就在於對“下瞰”與“上窺”之理解上。有朋友說了，梓潼山海拔不過900米，豈能下瞰“峨眉山”（海拔3099米）；與華山（海拔2155米）相距很遠，豈能“上窺”？若是此詩頷聯做如此理解，豈不是毫無詩意？王衍雖非治國之君，然之於這些旁騖之道卻非等閒之輩。出遊時興致勃勃，兼年輕氣盛，畢竟是一國之主，豈能寫出這樣乾癟的句子？

        理解頷聯之鑰在於那兩個看來很俗氣的字：“下”與“上”。何謂之“下”？南也，卑也；何謂之“上”？北也，尊也。前蜀偏於一隅，與中原相比，不論從政治還是心裡上都處於劣勢。古人有“得隴望蜀”一語，王衍站在梓潼山上，山高我為峰，也許頓生感慨：朕何日以蜀望隴？峨眉山是自家後花園，天天看著，膩了，還是人家西嶽華山好啊。在這一點上，楚之氓先生已經觸及，然未能細說。因此，“峨眉嶺”指代自己地盤，“華岳顛”指代中原及其他。

        再，动词“瞰”，“窥”还透漏出王衍那一刻的心理活动：向南看，充满自信；向北看，是那么谨慎。从地理位置上来看，峨眉山、梓潼山、华山几乎在一条直线上，站在梓潼山的王衍，谈笑风生，指点江山，惬意哉。

三、結論

        《增廣賢文》有句云：“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這話有道理。通過王衍這首詩，很輕易地能看出一個人之學養，也能看出他是否是解詩之人。將“峨眉”與“華岳”解釋為普通虚詞，是未能理解“下”與“上”之深意；若將“峨眉嶺”解釋為“如眉的秀美的山嶺”，“華岳顛”理解為“雄偉的的髙峯”，不僅將此詩詩意變了，而且將此詩降格，頷聯由此顯得卑弱不堪，前後斷裂。

四、參考文獻

【一】《方輿勝覽·卷五十一成都路府》宋·祝穆  撰，祝洙  增訂，中華書局，ISBN 978-7-101-02062-5。2010年。

【二】《古典漢語字典》王力  編撰。中華書局，ISBN 978-7-101-01219-4。2014年。

【三】《說文解字》東漢·許慎 著。中國戲劇出版社，ISBN 978-7-104-02747-8。200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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