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丁若水 于 2014-11-6 09:54 编辑
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 抱憾终生的陆游
文：丁若水
知道陆游，是从小学课本上的《示儿》诗开始的：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那时候知道他是南宋伟大的爱国诗人，垂垂老矣，仍念念不忘恢复中原，忧国伤时之情溢于言表。
中学时候读他的《书愤》：
早岁那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 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 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
一位英姿飒爽，横戈立马，浩气如山的奇男子形象赫然入目。纵白发衰髯，壮志难酬，仍老骥伏枥，壮心不已。
再后来，读他的《钗头凤》，知道了她和唐婉的一段无奈苦涩的情缘：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由这首词知道他和唐婉婚后“琴瑟甚和，然不当母夫人意，因出之。”数年后两人在沈园相遇，旧情难忘，写下此词。属于女人的那份敏感和多情，让我的心一下子坠入冰冷，一个自己“深爱”的女人，只因为不讨母亲的欢心就休弃，然后，又把这首缠绵哀伤的《钗头凤》题在沈园的粉壁上，以致唐婉读之肠断，不久郁郁而终。
据说陆母休媳的理由一是八字不合，二是唐婉没有生育，三是儿子留恋美色，不图仕进。其实都不过是无妄之词，首先婚前两人已交换过庚帖，八字不合又如何会迎娶入门。其次即使无有所出，一般的良善人家会选择纳妾生子而不是休妻。陆母自己也是女人，她如何不明白一个女人被休就等于断送了一生幸福的机会，屈辱和卑微将伴随她终生，同是女人，相煎何太急！？（奉劝天下所有的女人，善良和宽容会增添你的美丽，为你赢得更多被爱被尊重的可能。）其三，留恋美色，不图仕进是儿子错误，却让媳妇，一个弱女子搭上血泪的一生，作为母亲的慈爱何在？难道只因为是儿媳不是女儿！?何况天下局势纷乱，朝廷晦暗不明，奸佞当道，这个时候做官去力挽狂澜，救大厦于将倾吗？我不相信陆母会有如此伟岸的胸怀，那么做官的目的就只剩下：光宗耀祖。所以无论陆母休媳的原因到底为何，总之是无礼的要求！
说完了陆母我们接着说陆游，人们经常听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可是恐怕很多人不知道，这三不孝的另外两桩说的是什么？“于礼有不孝者三，事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三不孝也。三者之中无后为大。”那也就是说，一味顺从，见父母有过错而不劝说，使他们陷入不义之中，这是第一种不孝。而陆游对母亲的态度不就是不问是非一味顺从吗？何况留恋美色不图仕进是他的错误，而他自己没有去担当，却让一个弱女子背负着一生的耻辱和委屈忍垢偷生！有很多人会说是封建社会，是吃人的礼教，让这对恩爱夫妻劳燕分飞。其实无论古今，矛盾和阻力永远存在。不能说封建社会就没有爱情，今天的社会如此开放，爱情就真的俯仰皆是吗！？珍贵的东西永远要人付出代价和艰辛，一蹴而就的成功从来就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幸福也同样不存在！
陆游休妻再娶王氏女子，生儿育女。唐婉别夫再嫁赵姓士子，相敬如宾。如果不再节外生枝，也不失为平静安恬的人生。不意若干年后陆游落第游沈园，再度与唐婉不期而遇。落第的失意惆怅遂勾起对前尘往事的幽怨和不甘。在唐婉继夫赵士程的宽容和理解之下，两人把酒相见，也只能是执手无缘，泪眼相看。这次别后陆游在沈园的粉壁上题下上面那首《钗头凤》。（有时候我想陆游如果不是落第而是金榜题名，那么以他“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得意，再见唐婉是否会有这首《钗头凤》？那么两个人的命运是否会改写？）
唐婉看到壁上题词后落落寡欢，不久郁郁而终。这里我要为赵士程一叹：他的宽容，理解和怜惜终于没有让唐婉走出“世情薄，人情恶”的幽怨，她终于没有意识到上天给了她多么丰厚的补偿！
《钗头凤》写于1151年，时年陆游27岁。三十六年之后，1187年，陆游在浙江严州任上再次题诗怀念和唐婉的初婚：
采得黄花作枕囊，曲屏深幌闷幽香。 唤回四十三年梦，灯暗无人说断肠。
四十三年前，他与唐婉，郎才女貌，两情相属。新婚燕尔之时，郎情妾意，说不尽的旖旎缠绵，道不尽的酒恋花迷。只因为他的一念之“孝”，碧落与黄泉相隔，此生遂成永诀。
再五年，陆游回故乡，沈园依旧，“林亭感旧空回首，泉路凭谁说断肠？”陆游没有唐玄宗的执着“上穷碧落下黄泉”，也没有唐玄宗的权势“遂教方士殷勤觅”，他有的是和玄宗一样深沉的怅恨，但天人阻隔，泉路不通，魂梦无凭，诉于何人啊！
1199年，75岁的陆游再游沈园，题《沈园》两首：
其一
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 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蹤一泫然。
“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蹤一泫然。”龙钟老态的陆游，涕泪泫然的形象让人不胜唏嘘。一年年的花开花落，一度度的斗转星移，他终于明白自己年轻时犯下了不可饶恕错误，他不能怨恨母亲，他能叹息怅恨的唯有自己的少不更事，胸无主见。
次年陆游再到沈园：
暮春之初光景奇，湖平山远最宜诗。 尚余一恨无人会，不见蝉声满寺时。
如果唐婉尚在，两人从未分离，那么，此时的湖光山色，该是怎样的诗情画意啊！若再能把酒临风，唱和诗书，谈谈五十年来的相濡以沫，苦乐相依又是怎样的人生快事啊！罢了，此生，伴着他的只能是“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然而相忆又有何用！？逝者无知，唯有独自怅恨而已。而这怅恨之情经过半个多世纪的淘洗依然是有增无减。81岁时的陆游连做梦都会回到沈园“路近城南已怕行，沈家园里更伤情。”原来连梦里都没有停止忧伤和思念，可见忧伤和思念真是无孔不入啊！这堆积了半个世纪的情殇怕是要和他不离不弃，生死相依了。“玉骨久成泉下土”，“只见梅花不见人”！
1208年春，时陆游84岁，再题沈园：
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 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
物半是而人已非，回首前尘如同一梦，但梦太好，也太匆匆。好梦易醒，只把忧伤留在了梦外，伴他一生。
沈园，因陆游和唐婉的凄凉故事而闻名天下，一如滕王阁因王勃而尽人皆知。不同的是，这个小小的沈园锁住了一个伟大诗人一生的魂梦，留给他无法弥补的遗憾和伤痛。魂里梦里，终其一生，与他纠缠不休。如果还有来生我想陆游绝不会再犯下同样的错误，用六十年的光阴去悔恨和缅怀伤痛，但是，没有来生！生命对于我们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它只有去路，没有来路。但愿我们回头的那一刻没有伤痛和遗憾。
题外话：没有把陆游和唐婉放在一起来写，是因为我不欣赏这样的爱情，它不是我的经典！这样悲惨的结局来自于他们两人各自的性格，是他们各自的性格铸成了这个悲剧。所以我会在另一篇文章里叙写唐婉的悲哀和才情。
| 
|小黑屋|手机版|嘤鸣诗社
( 湘ICP备17006309号-1 )
窥视卡
雷达卡
威望
贡献
金钱
发表于 2014-11-6 09:23:16
提升卡
置顶卡
沉默卡
喧嚣卡
变色卡
千斤顶
显身卡
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