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目撷常景 飞针绣锦绫
陈传安诗词略评
今天的时代的确是中国女性彻底解放、才艺纷呈的时代。别的不说,单就这历来为老少爷们荣耀的诗坛词苑就涌现了无数的高跟短裙,其姹紫嫣红、清歌曼语甚至铿锵飒爽就颇令韵林歆目,不少地方大有红颜轻吟压倒须眉嚎唱之势。别处不说,单说我们荆楚潜江,单说我的身边就大有这样的女性在焉,今天我要介绍的这位陈传安女士就是其一。
陈传安何样人也?名不见经传,声不达高台,省外诗词刊也难见其名,可谓“凡”也。凡则凡,诗词如何?请看——
七绝·清明雨
漫将青野织成烟,风里斜斜细若弦。
湿了落花飞蝶梦,和愁点点入诗笺。
诗写清明雨,“清明时节雨纷纷”,然通篇无一雨字又全是雨情。首句“织成烟”,谁?雨也;二句“细若弦”,谁?雨也。前者是“漫”,出情状;后者是“斜斜”,出形象。“青野”,春之地;“风里”,时之天。意象鲜,意境出。三句既顺承又跳转,由“实”到“虚”,“湿了落花”,既实又虚,间蕴双关,情(湿)已在其中了。下又紧承“(湿了)飞蝶梦”,引向缥缈,最后又轻轻一笔“和愁点点入诗笺”。诗人本抱愁焉(为何?无非是思亲悼故,何须赘言),现在经了这“烟”这“弦”,看了这“花”这“梦”,愁上加愁也,一起“入诗笺”,有形有态还有重量,“点点”,真像漱玉所言“到黄昏,点点滴滴,怎一个愁字了得”。传安幸于易安,没有“怎一个愁字了得”,但却是“和愁”,此诗读来能不让人情漾吗?
传安一如当今无数韵界女士,最擅长最喜欢的还是填词,特别是词中小令,请看——
南歌子·老 屋
种菊疏篱出,滋兰小径边。青藤缘柳向檐牵。常是晓窗人醒、鸟争喧。
笋竹穿房后,莲花发院前。今来徒对燕空旋。惟见风中禾黍、漫摇烟。
故乡情怀永青心田,纵然身嫁多年,儿已大颜近凋,然而人生易老情不老,老屋点滴仍鲜艳于眼前。词之上阕物象具体,有篱菊、兰花、藤蔓、鸟喧,声色俱焉,农家恬然怡人令人神往。只今重归,景色固然仍丽,前有小池莲花,后有青葱竹林,然而老屋不再,燕归“徒空旋”,进不了钢筋水泥的火柴盒。眼前是禾黍一遍,“彼黍青青”,多少令人有些失落感。这也就是现代的“乡愁”吧?是幸福嬗变后的一种“时代病”,是真情的吟唱。但是她的情她的意从不轻易直言说出,诗词贵蓄,一切蕴在物象、意境之中,诚如清代陈廷焯所言:“意在笔先,神余言外。发之又必若隐若现,欲露不露,反复缠绵,终不许一语道破。”(《白雨斋词话》)其它小诗如《七绝·清明节祭父》、《七绝·题鹰》,小词如《相见欢·雪中探梅》、《清平乐·南门河广场早行》等等皆是,不赘述。 这就是传安女士的诗词。她有一双睿目,善于从寻常的小景小物中发现诗意,她又有十只纤指,娴于精织,飞针绣锦绫。她细致、灵巧、清新、柔婉,富于才女的秉性。“要眇宜修”,于细微上特显功夫。她的诗词都小巧清新,而这都赖于她语言的锤炼。宋代张表臣《珊瑚钩诗话》云:“诗以意为主,又须篇中炼句,句中炼字,乃得工耳。”今之论家则说诗词之成败往往甚至全缘于语言,此说固然或失偏颇,但放在“主题已定、结构已成”的前提下而言却是“颠踣不破的真理”。她的语言色彩鲜明清丽,修辞活用,特别擅长巧用动词,增加了语言的灵动——
“春来也。烟袅绿丝绦。雨润风酥催草软,蜂飞蝶舞弄花潮。愁下柳眉梢。”(《忆江南》)
两首小词都巧用了一些常见的动词,“绿”“酥”“软”(以上三个是形容词意动用法,作动词),“弄”“下”“吻”“啭”“剪”是常见动词,但都颇呈形态神色,用得好。再如“时听河水涨春声”的“涨”(《七绝·踏青
》)、“清风漱耳”中的“漱”(《行香子·暮春郊行》)、“饱蘸高情逸意、写青莲”的“蘸”(《相见欢·题陈海波画》)……
苏联文豪高尔基说过,动词是最富于灵性的,诗词中用好动词,无疑会增添很多情趣。另,传安女士于词中对偶对仗句式很细心,力求工稳,如《忆江南》的联璧对“绿渚烟中回白鹭,青杉影外啭黄鹂”、“雨润风酥催草软,蜂飞蝶舞弄花潮”,几首《行香子》中的鼎足对如“醉一湖诗,一径画,一天鸥”、“喜蛙声壮,虫声软,鸟声圆”、“渐愁心无,尘心远,素心安”都对得工稳。综其上,陈女士可谓“擅撷景,娴织篇,动词多巧用,锦句靓行间。”愿传安女士不安于已得,继而索之,更上层楼。
2017年元月3日于化谷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