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风吹树吟 于 2014-10-28 10:27 编辑
人类是否总是不断地在寻找和放弃“家”——一个心灵的和安身的家,以至于成为永恒的异乡人。许多年来,一颗飘零的心,始终在想,始终在问。
我从未谋面过的祖父是梅县(今梅州市)客家人,多年前为生计带领全家下了南洋。最近,我首次去了梅州松口古镇老码头,古镇已然萧条破败,100多年前曾经的车水马龙兴旺繁华,粤北山区唯一的通衢盛况景像不复留存,只遗下一片片、一座座百年历史的沧桑。现在古码头竖立起了几个晚清时代的人物铜像,在一尊貌似知识分子上船、妻儿含泪相送的像前,我由不得驻足凝思。时光倥偬中,不禁想起了梅县老家的李叔婆。叔婆17岁嫁给叔公(父亲之堂叔)仅三天后,叔公即下南洋谋生而从此永远别过(叔公60多岁去世),而叔婆居然终身守寡,守着老家那座祖坟。这位三天的新娘活到92岁去世,我仅见过这位小脚、忠贞的善良老太太一次,现在想起时仍然会心痛唏嘘不止。 客从何来?到落成不久的客家文化博物馆去找答案。“厓是客家人(读ai hai ka ga ying;ai是‘我’的意思)”系博物馆的主旨语。却原来客家这个民系来自中原,从两晋之交(公元317年)起,历经了五次大迁徙,在历史的长河中汇成一首首壮丽的歌。没有迁徙就没有客家人。客家民系在千百年的迁徙路上,不断淬炼自己,不断吸收各种文化精华,在艰苦卓绝的环境里不但没有沉沦,反而创造了辉煌的客家文化。如今,梅县客家人的足迹已遍及世界各地,共同的客家语言、文化特征、心理素质,始终维系着这个优秀民系走向未来。梅县客家人重视教育,赤诚报国,行廉志洁,自辛亥革命以来,出了545位将军和235位海内外大学校长。难怪我的父亲亦是那么爱国,他生长在国外,已获得欧洲大学学位还要到复旦读硕士,尔后随刘邓大军南下,从此踏上一条坎坷巴山路,之后且以“路”为我起名。
客归何处?当年祖父他们是否也在此码头登船去了印尼?然后生死相望,然后魂归异乡......梅县这块土地呀,我既陌生又熟悉,既生疏又亲切。自89年随父首次回乡省亲,倏忽间几十年飞逝。老家闲置多年的房屋早已毁损不能栖息,我也几经迁徙最后泊了粤港,父亲则去了遥远的地方永恒。如今,我仍然会在秋天回到这里,虽住在市区的酒店里,却要去老家山上采摘那几棵最爱的老树,并执拗地每年只吃这几棵树的沙田柚果实;每每临别时,还不忘带上几包村里人做的黑黑亮亮的梅干菜,几包苦苦柔柔的仙人板。在梅县这个被称为“中国最大客都”的土地上,我虽然遗憾不会客家话,但却常常蹩脚而自豪地说:“厓是客家人”!
这一切,究竟为何呢?难道是祖父、叔婆、父亲他们在冥冥之中对我的召唤?我并非生、长于斯,却不知为何总是对斯情思涟涟?不错,我亦是异乡人呀!看吧我处处是家,却没有家;我不断地为寻觅远行,却又不断地回归放弃,一颗动荡孤寂的心永远在路上。哦,该是那异乡人在召唤我吧? 瞧瞧泰戈尔说得多么美呵:“我抛弃了所有的忧伤和疑虑,去追逐那无家的潮水,因为那永恒的异乡人在召唤我,他正沿着这条路走来。”梅县呀,等着我……
君啊,此一去山高路远难还兮!
只遗下一片片、一座座百年历史沧桑的松口古镇
“厓是客家人”——客家博物馆的主旨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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