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一图

骆驼草

一抺寒烟

应是中原一带景致吧！

一抺寒烟

碾 棚

假如一个人常住乡村，也许觉得那里很平常。可一旦辞乡别家，故乡便化成了无穷无尽的思恋，即使那些司空见惯了的寻常景物，也会瞬间升华，变成脑海之珠、心室之宝，让离开故土的人魂牵梦绕。碾棚便是经常浮现在我心头的一处具有巨大磁性和无限魅力的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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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小的时候，村里有两盘碾子，村东头一个，村西头一个，我家在村西南角。在村西头后街中心位置，有一大间用厚土坯垒成的房子，这就是碾棚了。听老人讲，这碾棚有些年头了，但要说出存在了多少年，恐怕谁也说不清楚。它的墙体很厚实，后墙无窗，我猜测一定是不让空气产生对流的缘故，因为空气对流，风就大，碾子就推不成。碾棚里面安着一盘好大的碾子，碾子和碾盘特别光滑，碾盘光溜溜似一面镜子，能照出人影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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碾棚是村里最简陋的建筑物，可又是最有使用价值、格外热闹的场所，百十户穷富不等的村民谁能离得开它？碾棚位置格外特殊，它处在街中心，是生产队时队长分配农活的集中地，也是农家孩子娱乐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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碾子碾黍子，碾高粱，碾的最多的是谷子。从前碾谷子不是用牲口拉，就是用人推。青石碾盘上摊了一层谷子，将牲口蒙上捂眼套在碾棍上，然后便吆喝着牲口一圈一圈地绕着碾盘转。碾米的人不离开碾棚，而是站在那里看着牲口和碾子，牲口如果偷懒，悄悄停下来，他便骂一声，或用笤帚把儿朝牲口屁股上敲一下，牲口便又开始拉着碾子转圈儿。牲口在踩成一道沟的碾道里走着，碾子在碾盘上滚动着，碾盘上的谷子慢慢地朝外赶着，碾米人随时用簸箕把溜边的谷子撮起倒到里边去，用笤帚朝里边扫一扫，不让谷子落到碾盘下面。这时，碾棚里倘若有闲不住嘴的倒还有点意思，要是遇上几个沉默寡言的，耳边只能听到“嘎吱嘎吱”或者“吱呦吱呦”的响声，就觉得枯燥乏味，只好蹲在棚檐下数天上的星星，或聆听草窠里蛐蛐此起彼伏的鸣唱。谷子在碾盘上一层层脱掉它的外壳。碾米人盘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就顺手从碾盘上捏起一小把，放在手心中，用嘴一吹，看见手里黄澄澄的小米，便对着牲口喊一声“吁’。转了半晌的牲口巴不得这一声呢，它立时停下来，一步也不往前走了。这时，碾米人把碾成的小米放在簸箕里簸一簸，把糠扬出去，再用麻箩放在箩床上筛去碎渣。妇女们头扎毛巾，哼着小曲，在碾棚里摇动着箩筛，悠闲自得。小米稀饭好吃，可碾米颇费功夫，碾几十斤米要忙活大半天。有时候，尤其是春节，因为家里都要蒸年糕，所以，碾棚里天天有人，晚上更不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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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碾棚也有空闲的时候。闲着的碾棚，野猫野狗随便进进出出，在碾棚里乱跑乱窜。捉迷藏的孩子也把这儿当作极好的藏身之地。最令人怀想的是大月亮天捉迷藏，一轮明月悬在天空，遍地月光如霜如雪，孩子们踏着满满的月光来了，他们在碾棚外的大槐树下散开，捉迷藏的孩子被蒙上眼睛，等其他人藏好了便四处寻找。这时，整个碾棚罩在明亮的月光里。门口被月光照得清亮如冰，里边朦胧似雾，躲进碾棚既严实，心里又不害怕，藏在里边的人探探头望望（[url=]微博[/url]）外面的一地月光，支起耳朵听听外面的动静，心里好兴奋、好自豪！此时，被月光照得半明半暗的碾棚格外美丽，神秘，成了孩子们的一座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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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到了，在那座土墙土坯满是灰尘的碾棚旁，足足的太阳底下，常蹲着几个神情木然、动作迟缓的耄耋老人，他们半晌撮上一锅烟，半晌说上一句话，说的全是蒙了多少层尘土的陈年旧事，年轻后生很少有人听懂，他们是村子里的“活化石”，风雪雨霜大大改变了他们的模样，却改变不了他们的秉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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碾棚，白日里大多是妇女们的劳动场所，但那时粮食紧，好像少碾点就能少吃点似的，所以男人和孩子也常来，有了他们，碾子才能转得快。小小的碾棚和滚动的碾子记录着多少先人的辛酸苦辣，承载着多少先辈们祈盼新生活的梦想和遐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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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七十年代，村里安装了机磨，替代了祖辈为之辛劳的石碾，碾棚也已成为历史。每当我咀嚼着包装讲究的精米细面时，眼前总会浮现出薄暮下的碾棚。在我心中，袅袅天音、渺渺仙乐，也比不上碾棚檐下从旱烟锅里不急不躁地冒出来的故事好听，纯正的乡音能撩拨起那浓浓的乡情。

作者：李汉东  来源: 天津日报(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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