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麓执子行

愚溪散人

岳麓执子行

江南的春，我们赶上了。在四月。

“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

其实已经过了江南，来到南国。这是古之楚国，澧水之湄，沅江之畔，三闾大夫挚爱的地方。与妻子随团小游，看过武陵源、凤凰城踅回长沙----屈贾谊之地住宿。候机，有一个上午的闲暇，邀妻去游岳麓山。

清早，舍弃了宾馆馈送的早餐，打的到了湖南大学的广场前。有毛泽东的雕像矗立着，妻子在像前留影，雕像头顶却站着一只雀儿。

岳麓书院犹自闭门沉睡。我们越过书院，右行，折而上岳麓山。山已然醒来，晨光熹微，迷离朦胧，为诗意笼着。石径曲折，荫荫的，潮润润的，愈见林木幽深。唐人的诗里写着，晴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

小径间，古木下，只我们俩，徜徉在古典的诗词里。妻子说：这麓山真好，胜过此行所看的一切景物。

爱晚亭。优雅地站在巘岩上约会我们。亭子因杜牧的诗句得令名。据说这就是杜牧写《山行》一诗的地方，“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这绝句几乎世人皆知，这亭子因之靓丽了千年。

此时没有春花，没有枫叶，一亭足矣！

亭后的平地上有两位老者在健身。请他们为我们与爱晚亭拍一张合照，然后向上，去白云生处寻人家。

半山腰，古树丛中闪出一座寺院，山门作牌楼式，额书“古麓山寺”。一位居士正在涤扫门前的落叶杂物，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麓山寺山门上有一副对联：汉魏最初名胜，湖湘第一道场。为清末王闿运所撰，笔势苍劲，有魏晋遗风。

古麓山寺是三国时吴国的物质文化遗产。麓山寺创建于西晋武帝泰始四年（公元268年），但其时吴国未灭，长沙属吴，是吴的宝鼎三年。剡县僧人竺法崇禅师创建，初名慧光明寺，唐初改名麓山寺。该寺创建1700多年来，曾六度毁于战火，1944年为日寇所毁，如今仅存有山门和藏经阁。

寺门上还挂着湖南佛学院的牌匾，该有学生不少。进门是弥勒佛殿，大雄宝殿，却没见到僧人和学佛者。寺中静寂，安恬，迥异于别地佛寺的喧嚷华闹。这才是净地，令人心净。

转过大雄宝殿，上十数石阶，可以登藏经阁，又称观音阁。偏遇修葺施工，围栏隔断了我们的去路。

围栏及腰，里边有两株古罗汉松，立在藏经阁前，传为六朝所植，称“六朝松”。两树对立，虬枝交错，宛若关隘，称“松关”。但其中的一株，在清代乾隆年间被大风拔出，后人补植一株。

罗汉松古朴葱郁，蔼然淡定，窃谓得了天台宗的心传，示相于人。围栏外，离古松不远，两棵小小的罗汉松，是今人栽植。妻子站在小宋中间，古罗汉松为背景，给她拍下一帧照片。

小罗汉松翠绿无似，树下一方围池，满满的茅草，芃芃而生。松，茅，都是禅的意象。

忽然想起浙东天台山的万年禅寺，那年我去游玩，也是这样的境界。万年禅寺远在深山，这麓山寺在闹市边，都是天台宗，才这么脱俗么？其天台宗尽得六祖之坛经欤？

浙东，天台宗，巧合欤！“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就是王观送鲍浩然之浙东。

历代文人喜欢来此游瞻，唐代尤甚。杜甫来此，留下“寺门高开洞庭野，殿脚插入赤沙湖”之吟咏；刘禹锡游寺，有“高殿呀然压苍嗽，俯瞰长沙疑欲吞”之惊叹。不过如今已不见杜、刘当年的景物。

下藏经阁，一个着灰布裰的僧人在踱步。两个居士走过，该是学院的工作人员。

出寺门，转而再上，赭红的院墙上，无力蔷薇卧晓枝。石阶上，古树上，斑驳的苔藓，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

上面是蔡锷墓。墓的形制仿佛宝剑的前半部，取锷之意吧。刺破青天锷未残，这位反袁世凯称帝的南天一柱，静静地躺在这里。

一路几乎无人。

净地，静游，人也净了。

下山，我偕妻去寻“自卑亭”。书里读到过自卑亭，前两次来都未见到，这次一定要与它晤面。

原来自卑亭就在铜像广场右侧，上山大路的右边人行道外的绿树之下。亭子简陋，建于清康熙二十六年（1687），四面筑有土墙，东西向开门。最初一条自江边而来的石径穿亭而过，直达岳麓书院。

自卑亭中规中矩，四四方方，毫不起眼，尤其是后经沧桑，已无昔日“一夫当关”之雄风。隐藏在绿荫丛里，显得孤独与凄凉；包围在高楼之中，显得渺小与忧伤；饱经岁月风霜的无情拍打，显得斑驳与颓废；四周杂草丛丛，显得冷落与懊丧。如梭的人流沿着宽阔的水泥大道匆匆而过，对路下的自卑亭，甚至漫不经意的一瞥也没有。

人们忽略了它的存在。

自卑亭亭名源出《礼记·中庸》，“君子之道，譬如行远，必自迩；譬如登高，必自卑。”“迩”，近也；“卑”，低矣。意为人的道德修养方法，好比长途跋涉，须自近处开始；又若攀登高峰，须从低地拔脚。

自卑亭的建筑风格是独特的。与其他的亭子相比，它显得太厚拙了。一旦人们洞悉了它的文化底蕴，就会茅塞顿开。自卑亭类乎四门塔，给人一种含蓄收敛，温和敦厚的感觉。俨然一位岩岩的儒者，在向人们喻示君子之道。

自卑亭里一张简陋的木桌，一位学子坐在里边读书，周围摆着许许多多的小饰品，是卖的吧！右前方十多步，是湖南大学的图书馆。

我和妻子在湖南大学图书馆前各拍一张照片。

流连地看看自卑亭。它静静地站立在岳麓山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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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卑亭亭名源出《礼记·中庸》，“君子之道，譬如行远，必自迩；譬如登高，必自卑。”“迩”，近也；“卑”，低矣。意为人的道德修养方法，好比长途跋涉，须自近处开始；又若攀登高峰，须从低地拔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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