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低估的陈子昂

二〇一九五四

被低估的陈子昂

陈子昂（约659～约700），字伯玉，梓州射洪（今四川射洪县）人。24岁及进士第，曾得武后召见并重视，授麟台正字。官至右拾遗，直言敢谏，曾因“逆党”反对武后而株连下狱。26岁、36岁时两次从军边塞，对巩固边防颇有识见。武悠宜统军北伐契丹时曾以陈子昂为记室，主撰军机文件，屡有建议，但不能为武氏所用。后以父老辞官，父亡不久，县令段简以其家豪富，罗织罪名投入牢狱，忧忿而死，年仅四十有三。

时下一般爱好者大多只知其《登幽州台歌》，或曰此篇可列入有史以来五十首佳作，或云《登幽州台歌》实乃老干体的典型代表。其实陈子昂主要诗之成就并不在此，陈氏实属初唐诗界万绿丛中一点红式的一位典型的复古诗人，三十八首《感遇诗》才是其主要作品。熟悉诗史的朋友都知道，齐梁以降诗体日趋浮夸、靡丽，徒具文字之美，而不见作者的情志怀抱。彼时颇具汉魏风骨的五言古诗差不多已然绝迹。陈氏《感遇诗》三十八首则直接承继了汉魏之风，却又摒弃了齐梁旧格，既是一种复古，又为唐代五言古诗创立了典范，堪称有唐一代古风先驱者。从这个意义上说，将陈子昂与文起八代之衰的韩愈相提并论当不为过。

关于陈子昂之死，被县令下狱忧忿而死之说只是官方文件掩人耳目的托词。真正的死因则是陈子昂在政见和言论方面触犯了武三思，直至使武三思恨到非杀他不可的程度。其实县令段简并非垂涎陈氏家产而加害陈子昂的，而是代武三思具体实现了一个政治阴谋。沈亚之《上郑使君书》有云：“武三思疑子昂排摈，阴令桑梓之宰拉辱之，死于不命。”这才是事实真相，也是古来诗人比贬谪还要凄惨得多的宿命。

关于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不论别人怎么看，反正笔者是高度认可的。能否列入有史以来好诗前五十名或可商榷，但却绝对不是一首所谓老干体，而属典型的得味之作，那是真正的好诗，持老干体之说者其实根本不懂诗。古人将上下和四方谓之六合，该诗实际便是营造了一种六合的情境而置身其中，那份孤独感直可惊天地泣鬼神，笔者三十余年前赏学时便受到强烈震撼，而今读来则更觉感同身受，犹可激发强烈的共鸣。这样一首动心摇魄之佳作，怎能与老干体搭上边呢？

陈子昂与司马承祯、卢藏用、宋之问、王适、毕构、李白、孟浩然、王维、贺知章并称为“仙踪十友”，恐怕也不是尽人皆知的。时间关系，不拟展开来谈。总之，作为初唐复古诗人的杰出代表，陈子昂是被时下诗词界严重低估了的。回顾诗史，也只有在当下这种形式至上、格律至上、名利至上的诗词末法时代，才会轻看甚至无视陈子昂这样一位用身家性命和艺术手法写诗的真正的诗人。至于他的《感遇诗》三十八首，限于篇幅，此处仅转录几首如下，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凭此线索顺藤摸瓜，另行搜寻赏读。

其二

兰若生春夏，芊蔚何青青。幽独空林色，朱蕤冒紫茎。

迟迟白日晚，袅袅秋风生。岁华尽摇落，芳意竟何成。

其三

苍苍丁零塞，今古缅荒途。亭堠何摧兀，暴骨无全躯。

黄沙幕南起，白日隐西隅。汉甲三十万，曾以事匈奴。

但见沙场死，谁怜塞上孤。               

其四

乐羊为魏将，食子殉军功。骨肉且相薄，他人安得忠。

吾闻中山相，乃属放麑翁。孤兽犹不忍，况以奉君终。

其十九

圣人不利己，忧济在元元。黄屋非尧意，瑶台安可论。

吾闻西方化，清净道弥敦。奈何穷金玉，雕刻以为尊。

云构山林尽，瑶图珠翠烦。鬼工尚未可，人力安能存。

夸愚适增累，矜智道逾昏。               

其二十三

翡翠巢南海，雄雌珠树林。何知美人意，骄爱比黄金。

杀身炎州里，委羽玉堂阴。旖旎光首饰，葳蕤烂锦衾。

岂不在遐远，虞罗忽见寻。多材信为累，叹息此珍禽。

其二十六

荒哉穆天子，好与白云期。宫女多怨旷，层城闭蛾眉。

日耽瑶池乐，岂伤桃李时。青苔空萎绝，白发生罗帷。

另附被污为老干体的                  

《登幽州台歌》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沧然而涕下。

图书府吏

陈子昂在诗史上以复古，写古诗著称，现在也需要陈子昂式的诗人来振兴古风。

二〇一九五四

图书府吏 发表于 2016-11-13 22:49
陈子昂在诗史上以复古，写古诗著称，现在也需要陈子昂式的诗人来振兴古风。 ...

格律诗是诗，古风也是诗，自由体还是诗，都需要切实振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