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随笔：青虫之爱】

王泽生

    【轻随笔：青虫之爱】
    （2016-9-22正午绥化寓所）

    这叫什么世道，过去不起眼的野菜啊昆虫啊什么的，诸如驳刺毛、豆虫、酱杆虫子……现在摇身一变，位列上宾，成了另类，成了珍馐，成了世人们的偏好。
    知道“驳刺毛”是在最近，在胶东那地方这样叫。我误以为是东北老家的“绿杨剌子”呢，把把母亲叫到电脑前看图片，她说不是，也不是贴树皮，这是小黄洋辣子。母亲说你看，楼下果园子被它嗑的，树叶子一片片窟窿眼镜的，专待在树叶背面，弄都弄不掉。个头不大，也就大拇指甲长，绿身子披着几獒小黄毛，带着一些小黑点。嘿——这些丧尽天良的，如果驳你一下也够你挨的，那毒气还真大。
    洋辣子一词应该是个统称，据我所知有好几种，不同地域也有另外的叫法。
    比如，北呼兰河平原，遍地是白杨林带，树上有一种极其耐寒的毛虫。浑身黑黢黢，生满状若老鼠的灰毛，一针针竖着有些吓人。若不注意，就和杨树柳树的皮差不多，形成自然保护色，就是不这样，也没谁去招惹它。老百姓叫它杨剌子（洋辣子），因其披着蓑衣般的茸毛，经常是十几条一个群体贴在杨树皮上，赖在那一动不动。它有一个臭名昭著的名字——贴树皮。就是鸡崽们也不肯吃，或许是不敢，那黑嘟嘟的毛看着太恐怖了。太麻应人，太膈应人，太吓人了。可一旦碍到谁家的事，必然被睚眦必报，先是棍子捅，后是石头砸，再架脚踹，这方能解心头之厌。
    除开以上两种被刺毛虫，俺那还有一种绿贴树皮——绿杨剌子，但黑色的那种，专称还是叫贴树皮。
    朋友，你如把绿杨剌子和贴树皮当成一个家族，那就混淆是非了。我长这般大，一直以来这样混淆着。据母亲说偶尔在树上能见到，跟蚕式的有个翘起的小尾巴，不是杨剌子，那是豆虫。和菜叶上的大青虫一样绿，生长期给豆地喂化肥（趟第三遍地之前，要人工追施尿素，然后犁杖封垅，这是过去的旧俗），常可以见到，但不多见。它伏卧在豆叶背面，姿态安详，小拇指那样粗绿油油的。等到老成起来，胖嘟嘟褶皱分明，这一刻就快成硬壳成蛹了。母亲说豆虫可以油炸着吃，小时候在关里她捉过喂鸡。
    苦寒的大东北，虫子们是不知死的吊死鬼。除了豆虫，庄稼棵上能吃的还有玉米虫，俗称酱杆虫子，就是玉米螟的前生。过去是镰刀割包米，其根茎留在地里越冬，这虫子很聪明，专拣根部打孔，那是营养的咽喉要道，待在其中一定很滋润。所以它们也在雪地下越冬了。次年春要刨包米柞，这是旧俗了，尽管经过柞子锨、二齿挠子等农具的折腾，它们依然无恙地寄居其中。
    春天了百鸟朝阳，它们飞向平原，小孩子们开始忙着铁夹捕鸟，就忙着掰玉米虫子。那时代谁吃这个，都吃烧麻雀，现在麻雀快没了，于是玉米虫（包谷虫）也成了美味佳肴。
    虫子成了宠物，吃虫子成了时尚。令人无不流口水的昆虫蛹，比如我专门吃蚕蛹，据说一个蚕蛹的蛋白可顶两个鸡蛋。再比如，一只驳刺毛的营养价值，可以顶4个蚕蛹；而且据说可以治疗面瘫，睡觉留口水什么的。要捉驳刺毛是要在秋后的，它弄一个罐罐藏进去，托生成一个黄白色小虫虫，烧了，那滋味直痒人的嘴。大概这时候，叫它洋辣子罐（痒辣罐）——不，应该叫痒辣罐才对劲——用四川话说这句才有味道。
    刺蛾之类的虫子，捂着眼睛露个指缝，你都会说“此乃我最怕”。可它就是人间美味，油炸了置于案头，苦吟时，捏一条细品慢咽。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呜呼，青虫之爱，贵在人间百味，说不定你就从中能咂摸出奇思妙想来。
    小虫子也有故事，故事嘛讲的无非就是人性，我想念乡间那些蠕动的美味——曾经讨厌的小虫子。

李世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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