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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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故事大人生:故乡的棉手闷子】
(2016-9-10拟题,写于9-11下午绥化寓所)
在这黄叶即刻纷飞的季节,我珍藏着一副棉手闷子,是20多年前母亲一针一线缝制的。
大学毕业后,我主动放弃城市工作的机会,毅然返乡。长期的乡村生活和田园劳动与我体验深刻,冬天老土屋子的寒冷,每天都必须烧炕烧炉子,去篱笆园子端柴禾或抱包米秸秆,都离不开手闷子,否则定会冻麻爪了。家里的一对小蓝手捂子母亲做的,我戴上比较衬手,被我一直用着,一连好几个冬天,手心那儿都磨破、露棉花了。我就贴上棉花,缝缝补补又用了二年。长期用柳条大端筐,往屋里豆秸,手掌和虎口又都磨漏了,滚了包……
现在的电热宝不实用,不如手闷子管用。我现存的这副手闷子,是2009年秋我特意带进城的,被丢在抽屉里10个年头了。我乡村生活的许多记忆,随着诸多老物件的丢失而散落了,要寻找那些曾经的烙印,手闷子上还残存着一丝一缕吧。
十年的城市生活,疏远了故园。我那冒白烟的老屋,我那冒着风雪的手闷子,我那冒着寒气的背影,我薛家屯的冬天,我一辈子也忘不掉。
手闷子是东北人的特殊发明,它可不是普通的五指手套,而是,只有大拇指一个指头岔出来的棉手套。莫问,这是想当然的土著发明,在关内和江南是绝没有的。或许可追溯到上古肃慎国时代,只是那时取自动物的皮毛,没什么精细做工而已。经过百代几百代的相传,才演变成今天的样子,这姑且是推想,没什么直接史料依据,暂且不提也罢。
记得我小时候,父亲有个羊皮套袖,毛朝里,利于蓄暖,其实就是个两头开口的羊皮筒子。两手往里一抄,左右半截胳膊也塞了进去,两手扣合相互取暖。一个个冬天的磨损,老皮套袖磨掉了一层又一层的皮质,皱巴巴的,父亲还是年复一年使用着。
当然也有狗皮套袖,羊皮要比狗皮的好些,狗皮的毛比较硬,皮子本身也比较硬,不利于干活。也有人工的——絮了棉花的袖筒子。以上,俺那统称为套袖,造型和现在的热宝差不多。或许,那是最简单、最原始、最直接的手闷子。
大平原的冬天,戴五指分开的手套,手扛不住是要冻僵的。所以要让五指并拢,以最大限度地保存热量,但那样拢到一起就很难干活了,于是就把大拇指分出来。出现了现在的手闷子,也有的把食指独立出来,是三指的手闷子。
故乡的冬天,大风大雪年年,手闷子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在乡间也已难得一见了。现在它成了一种记忆,一种念想,一种乡愁。
母亲来我这三个多月了,她爱看奥运会,有时后半夜3点钟起来也看一会。她说岁数大了,觉儿也轻,时常与我说些旧事。一天我问她,我收藏的那手闷子咋那么蠢笨,宽大厚呢。母亲说大些,端柴禾方便。
是啊,东北腹地的冬天异常寒冷,零下三四十度是常有的事儿,一落雪人们就成了笨重的狗熊,穿着打扮纸包纸裹起来。那当然离不得这些装备,大棉裤,老羊袄,大胶皮鞋,狗皮帽子,大棉手闷子。浑身上下从头到脚,武装到了牙齿,俨然是套中人了,那冷掉人脑袋的腊月白毛天又能奈我何呢!
我小时候,冬天里的母亲缝缝补补,做着永远做不完的针线活。母亲做的这件手闷子有内瓤,手工缝制蓄着棉花的,红格的碎花布的瓤子面。外套是黑西瓜条纹的格布,腕口处加了猴筋儿,一条带子把两撇拴起来,挎在脖子上防丢;也可以拢到背后拧在一起,更利落。这是母亲新版的手闷子,像一副球拍儿,甚是好看。它是冬日里的手炉,如果没有它,我无论如何是抵御不了数九寒天的。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每逢天寒地冻的日子,看着这双母亲做的手闷子,那密匝匝的针脚是满满的母爱。
遥想小时候,我两手冻肿了,像馒头一样,重则溃烂成脓疮,久治不愈。年年冻,年年犯,循环往复,满手疤痕。轻则手背上一道道裂纹,顺着裂痕渗出一条条血丝。自从有了母亲的手闷子,也叫手捂子,我的手就再没有遭过罪。那些年,母亲总备些冻青和獾子油,那是治疗冻疮的灵丹妙药。
手闷子是高寒冻土地带的必备之物,是漫漫严冬避免冻伤的利器。它是体力劳动时代的产物,比如人们集体刨粪、集体拉任务砂石、集体送公粮,人人都戴此物,他们虎背熊腰,风雪中背影恍恍惚惚,其中就有我的父亲。它也是那年月物质匮乏的产物,如今轻工业产品充斥市场,廉价而极大丰富。
故乡的手闷子,一代乃至几代人寒冷的记忆,上至闯关东时代,下至当下的冬天。母亲的手闷子,一针一线缝制而成,那种棉花般的温暖,久久叫我难以忘怀,任风雪萧萧,任天荒地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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