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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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命的兴衰,5号电池的小收音机】
(2016-9-4早绥化)
转眼又是秋天了,秋潮澎湃,我更加怀旧。我里屋电脑桌上一件旧物——小收音机,不偏不倚勾起了我的乡愁。
秋愁比什么来得都早。人生如秋,可人之秋比冬天来得早,那是个一个雪白山头的季节。因重病我老早进入了这样的季节,这一刻,我紧锣密鼓收拾旧物,真生怕有一天自己僵卧在床,什么也做不得了,好在现在尚能在屋里略微兜兜圈,气力已经不济了。那台巴掌大的小半导体也衰老了,我装上两节小五号电池,不见一丝动静,当然是电源问题,它彻底成了聋子哑巴,成了摆设。
它是我带进城为数不多的老物件,小巧而憨厚,庄重而简朴。看着犹来亲切,我真舍不得扔了,决定留给紫华保管,只是搬家时多一份沉重而已。两年来我大病花掉了十几万积蓄,若真有那么一天,也没什么遗产可留给妻子的。我说就把它当作我们爱情的见证吧。
我买过许多台收音机,大大小小的,都从邻县绥棱县城买的。那是2005年以前并上溯到1997年,我还不是网虫呢,家中除了一台二手小屏幕的黑白电视机,后来换成了大彩电,再就没什么视觉工具了。那些收音机弥补了视觉的不足,而2006年以后我买了二手电脑,彻底丢开了小半导体。
至今,我陆陆续续买了5台二手电脑主机,淘汰报废掉四台,去年秋底又组装了一台新型台式机,至此,我网龄早就超过10年了。特别是09年进绥化城以后,网瘾严重腐蚀着我的健康,重病一拖再拖,错过了最佳治疗期。这倒让我怀念乡下浑浑噩噩的日子,如果我不疯狂于网络写作,也不至于此。我开始怀缅起收音机一样单调的生活方式来,我的乡下,我的故园,我的老屋,还有星光灿烂的夏夜,陪伴我的惟有一台收音机。那时,我是个醉鬼和烟鬼,走到哪都带着收音机,它成了我的烟荷包。
这台唯一的幸存者,是2012年4月我下屯,从杂物堆里翻出来的。它其貌不扬,充其量大若孩子的手掌,可谓袖珍收音机了。也就大拇指侧立那么厚,两节小拇指那么宽,而长呢,则是叉开大拇指——从叉底处到二拇指尖——就这么长,所以一下子几乎能抓在手心。所以我干农活或其他事儿,并不耽误收听节目,抑或揣在上衣兜里,它成了我生活的影子。
清贫的乡下时光里,那些来自遥远的空中电波,我成了精神的富有者。直到我念初中,乡间那些过于节俭的人家也舍不得买家电,哪怕是一台小广播。这是普遍现象,平常人家真的是舍不得买,只有稍富裕一些的才有,否则便是败家。那是一个极度落后的年代,乡下文化生活单调的年代,可有野台子戏和露天电影,荒凉的大地上并不荒芜。
那是个一分钱都是概念的年代,可日子就是一分钱一分钱攒起来的。可在我的内心世界,不止有乡土,还有文学和远方,这便是我的信仰之源——我的小收音机。
它外壳黑黑的,黑泥鳅一样黑,和我一样黑,那是故土的底色。的确是年深日久,后屁股装电池的卡簧烂掉了,锈迹斑斑烂成泥渣渣,一抖落掉出来,那是岁月沉积的痕迹。它把我的故事留给了记忆,它是质感的童谣。童谣,往往能彰显一个时代的印记,是对往昔岁月的回忆。
我望着它,如同望着残破的自己,我还苟且地活着,可生命的短促是怎么也敷衍不了的了。病中的我愈加怀旧,或许人之将死都这样,睡梦中总装满过去的事儿,也总是在回忆中醒来。从35年前爷爷的老收音机,到30年前祖屋里父亲的戏匣子,再到20年前我毕业下乡,我这不大也只有两个频道的小收音机,前前后后几乎是我的一生了。我生命的长度也许就终结在45岁,而这正值春秋鼎盛的壮年时期,我好不甘心。
小小的收音机贯穿着祖孙三代人的情怀。我的乡土世界是父辈们带给我的,我的优越生活是父亲创造给我的,是父亲是命换来的,我是父亲一辈子的积蓄!小收音机则是我文学乡土的缩小版。
在一个个寒风灌满世界的严冬,一听必到半夜,后半夜没了台子,月光照进来,我那荒远了的乡村好时光,安静而单调。一铺老火炕,一台小半导体,窗外风雪簌簌,寒气入耳,不紧不慢,水磨一样悠悠作响。悠然作响的,是我的壮年好时光。世间任何美好的时光,都终究会离我们而去,然而,那份不可磨灭的情怀是深深镌刻在血液里的。
人生万里皆秋讯,今年的秋天已至,大病久治不愈,多少好时光都留在了夏天。一串串盛开过的红花都是沧桑,一朵朵记忆的果实凋零,病入膏盲,我处于人生寒彻心肺的季节。这不是钱所能起死回生的,这是一种教诲。
我喜欢也习惯了熬夜,可健康被抽空之后,再也不能把剩余的回忆写下来了,我没了一丝气力。不能写字对一个文字魔来说,那是比什么都大的遗憾,这些日子扔掉许多旧物,打算撤退去关内猫冬。北呼兰河的冬天太漫长,太寒冷,已经不适合我残损的筛网一样的肺子了。面对爱不释手的小收音机,一连几天了,撑不起精气神,直到今天才勉强写些只言片语。
大病之期不久,我将带着它共赴黄泉,用它,在鬼森森的地狱那聆听人间美好的声音,做鬼我也不会孤单。想到此,我内心早已悲啼不已,呜呼呼,我不肯一命呜呼。
人,什么都可以丢,惟有信仰不可以丢。我自始至终一直把文学作为信仰的,这在拜金的年代似乎有点傻,或是傻不可及了。之所以傻乎乎衷情于听小收音机,我只收听文学之类的节目,那其中有我文学的启蒙。打小爷爷那台老式话匣子,各种天真的节目,特别是刘兰芳、袁阔成的评书,只须一遍,我便能过耳不忘,倒背如流。小时候我记性真是好,只可惜随着年岁的增长,那份天赋消失了;至今许多网友都说我嗓子象单田芳。
小小的收音机,我生命的一大段行程在其中,有文学的的种子在其中,更有我不改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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