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母亲相关的小事四则

王泽生

    与母亲相关的小事四则
    （2016-7-23下午绥化）
    1
    仲夏的呼兰河如果俯瞰，白杨林带交叠，丘陵一陇陇庄稼起伏着绿浪。再向东伸展过去，便是林海了，假如继续航拍，远似翠鸟展翅，近似游丝飘荡，呼兰河水系呼之欲出。这样一块肥美的平原，水土流失日益严重；生态环境恶化了，小菜园子勾起了我的情思。
    此时，南方正是溪河暴涨，浊浪滔天，黑龙江这地方雨水也够勤的，市面上的本地瓜菜水分大、不好吃。比如不论小黄柿子，还是大红柿子都没有柿子味，而且还扎了催红的药针，在基柄部位残留一个大硬顶子。这哪如我小时候，母亲从篱笆里摘回一小盆大粉柿子，一大家人围着，柿子蘸白糖，甜嘴吧舌的吃个管够。掰开，和黄瓤土豆似的，直冒金星，那样的柿子再吃不到了。
    有幸福的回忆是小时候，有痛苦的回忆也是小时候。那时候校运动会“阅兵式”上，我们喊着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的口号，那是个豪壮的年代。课间十分钟文娱活动也很单调，除了丢沙包就是跳皮筋了，也带着一股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劲儿。猴皮筋因地取材，是家里废弃的自行车里带（内胎），谁有皮筋就说的算，可以带谁一起玩。
    课外时间更是单一，却不乏味道，孩子可以到野地里寻找吃食。而现在孩子是温室里的花朵，娇气得很，再说山野里没什么可寻觅之物了。从前的庄稼地里有天星星，俗名悠悠秧，没到初秋前后就熟透了，黑透透的，黑得发亮，好似桑葚。当然也有金黄的那种，充满阳光的味道，琥珀一样透明，自然，它们更是甜透了，甜得招摇着粘腻的气息。这时刻，孩子们周游在黄豆地里，像个全能卧底，在垅沟里寻觅着美味，经常整棵整棵的拔起带回家，也把一颗野性的心带回家。
    黄悠悠还是少数，黑悠悠居多，它们喜欢长在土豆地和豆地里。黑黝黝的故土，黑黝黝的天星星，甜透了我们的童年，把牙齿甜成黑的，把舌头甜成黑的，把嘴唇甜成黑的，把手指也甜成黑的。那是肆无忌惮的甜蜜，那是被洇透的黑臻臻的底蕴。
    我快乐的童年，散落在那些清贫的时光里。是的，清贫也生活得快乐，那时候的人们。在这个融媒体时代，我更加怀念从前。

    2
    一提到庄稼，母亲就很敏感，她对粮食充满着不尽的感慨。
    这个7月虽然酷热了几天，可上个月阴冷低温，10天前下过一次大雨是当不了事的。大前天夜里热到极限，整座小城都辗转反侧，昨天一场大暴雨，街面成河了也挡不住高温的逆袭。小区里遛早弯的，说，包米还没窜蓼儿呢，收成像是上不来了。
    吃早饭的时候，母亲也总是回忆起她小时候，地瓜吃伤了。正处于三年自然灾害之前，关里老家每年分地瓜干都几万斤，千家万户晒地瓜干儿，一两人高的大秫秸囤子，都几囤子几囤子的晒。那时，大人孩子都吃那个，成年到月，地瓜粉，地瓜干，地瓜粥，地瓜窝头……烀了、煮了、腾着吃。那是个地瓜填饱肚子的年代，人命贱得不如一个地瓜。
    正因为这个，才嫁来东北，在东北土豆又吃伤了。母亲说，生你小榔头（三弟）那年，坐月子期间，只有土豆，没小米。土豆丝，土豆片，土豆块，土豆干，顿顿天天是土豆子。烀了，炖了，煮了，炒了吃，甚至大锅烀的猪食也是土豆子——也挑拣一些来吃。
    母亲说土豆子见着就够，原来呕吐，一点吃不得。小米粥也是吃伤了。母亲烙下的这些胃病，是陈年旧月的印记，是那代人的苦楚。她说的是大实话。其实乡下人过日子历来讲究实实在在，最管用的、最让人一目了然的是那些大实话。

    3
    天泛起了一阵鱼白，蒙蒙雨还是在下，天气倒是退了高烧，我却高烧难抑了，尽管连续挂帕斯的吊瓶。病中的我很是挑食，就想到老式吃法——黄豆芽土豆条汤，以及菜窝窝。
    那就蒸死面的窝头吧，白面和细包米面——两合面的。母亲提到她小时候，说，地瓜吃伤都40多年了，现在看着偶尔还能吃一个半个的。她说的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地瓜干都倍加难得，地瓜晒成干儿是黑的，而磨成粉是白的，确白确白的，蒸成窝头却是黑的，羊粪蛋儿那样黑。
    就这东西还是好的呢。饿呀，一直到咽不下去，就把地瓜干盐渍了当咸菜，借味更吃不下。就抹点香油，大人舍不得，改作抹猪的荤油，将就着当咸菜。就是这咸菜还可怜得要命。
    硬窝头蒸出来不如人意，又硬又粘。这怪不得母亲的厨艺。不过母亲话题里的旧闻，现在电视荧屏上的风靡大戏里找不到。

    4
    近来南方连日下大暴雨，江河波涛涨，山山瀑布飞。塞外我的小城，却热得难受。热浪朝天，我身体日益硬棒起来，味口也大开。
    我对母亲说蒸两锅馒头吧，花里虎——这种故乡的馒头颇似枣糕。先把大红芸豆烀熟了，揣到面里，有点和本地的粘糕差不多，里里外外挂满饭豆子。
    我说再加点山寝么菜，如何。紫华说西湖公园那边有，棵大，长的壮，给猪都整那个吃；但不好吃，苦，叶子带刺刺、尖尖的。恰好赶上前两天我去卫校医院，验钾，刚好跨过最低杠。顺便逛罢市场去西湖，走一步歇三歇，慢慢拖拖的凑合着回来，饭量却突然大涨。
    生命在于运动，生命的种子才长生不老。与疾病做斗争，只有一生的坚守才伟大。

风吹树吟

有幸福的回忆是小时候——盖因有母亲啊.......

问候、祝福您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