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

木炎 · 发表于 2016-7-16 23:25:53

日暮

周末无聊，便开出账来一览随行的几本书。《鲁迅全集》是我遥遥带来深圳的书籍中分量和重量两者都最为沉重的一本，心底琢磨着若是能够快些将它看完，在行李箱中也会除去不少的分量。只得随手一翻，竟翻到的是一篇“藤野先生”。这篇文章曾做过初中教材，教我这篇文章的是我人生中最为敬重的张向华老师，张老师对我语文热情的启迪使我至今不敢丢弃手中的笔。此刻翻来，不免回忆起一段初中生活的时光。

时光恰若流水，轻盈且悄无声息地逝去，我在时流的影里漫溯了竟有八九个年头。这样一边回想起往事，一边细读着，忽地在眼前见到一个词来——“日暮里”。虽是明的遗民朱舜水先生客死的地方，但在此刻的我的眼中，唯独日暮二字显得格外显眼。不知是“日暮乡关何处是？”的遥想使我追忆，还是“薄暮寒蝉三两声”的后半句让我沉醉，此刻的我的的确确是想起了故乡的了。

日暮，无论何地总是有的。它不同朝阳一般光芒万丈，不同晌午一般激情似火，它那即将告别世界的鲜红却又丝毫不比前两者逊色。我是最爱傍晚的人，一个人若是充实的过完了一整天，又有什么理由不爱傍晚呢？单拿深圳的日暮来说吧，推开窗去，近处的空调箱轰隆声与远处马路上汽车的鸣笛声夹杂着工地上电锯、榔头的作业声朝你迎面猛扑而来，不由得使人双耳一阵难受。待到你充分适应，定了定神，便看到不远处层层叠叠的茂密的高楼将远处的天空遮住大半。此时太阳尚未落下，天上的云在阳光的照射下变得金黄，一层层云海仿佛游荡在水中的鱼的鳞片，闪得人刺眼。《岳阳楼记》中“浮光跃金”一词用于形容此时，再为恰当不过。

时间缓缓流去，太阳也终究被高耸的楼房给遮挡住。天上的云霞渐渐红起来，先是还带有一点点黄色的橙红，之后便恰如盛开着西洋鹃的花海般艳丽照人。我也只能借着晚霞的颜色判别太阳的位置，到最后太阳终于落下的一刻，天上竟如鲜血一般波澜壮阔。“苍山如海，残阳如血”理应是绝妙的词句，可惜这里山终究是被高楼所隐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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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故乡的日暮，那却是别样的可爱怡人。故乡的房屋地势极好，前面有一条河流徜过，河的对岸是一片宽阔的苍翠的稻田。恰巧日落正是在房屋前方偏右，故而依靠在阳台上观赏日落是极佳的选择。若是按耐不住日暮的美的召唤，也可以抬着梯子爬到屋顶上去。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只要付出十分的功夫，便能收获百分的回报，故而往往喜爱在屋顶观赏日暮。

夏天虽热，但一到日暮便不知从哪儿刮起阵阵清凉的风，夹杂着稻田里谷物的清香扑向脸庞，叫人心旷神怡。太阳尚且离远山还有一段距离，却已经早早地羞红了小脸，温柔的日晕浅浅地将落日四周的云彩染成红色，竟叫人一时间分不清楚它的轮廓来。

暮色渐晚，在天空的另一头闪出几颗星星，连月儿都耐不住寂寞似得偷偷从广寒跑了出来。此刻的天上一半艳丽的云霞映照着落日，一半清幽的蓝天衬托着眉月，银白若雪的月与热烈似火的日在这浪漫的空中相互辉映，大自然的妙笔在天空中娓娓道来。我之所填词《临江仙·秋夜山居》中有“半边云弄月，一缕夕阳红”一句，莫不是道的此景。

终于，落日的光渐渐沉重起来，从鲜红变得深紫。我知道，它即将告别人间，将让自己安静的同黑夜化为一道。静静地长眠于黑暗，这是要有何等的气魄与胸襟才能在面对黑夜时显得如此淡定、从容？天上的云霞缓暗，仿佛在作别即将消逝的落日。慢慢地、渐渐地，紫红的落日在连绵起伏的深黑的山间沉下半边脸来。没有声音，仿佛不愿让任何人知道它的离去，最终消失在人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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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钟送终了这一天，

牛羊咻咻然徐度原野。

农夫倦步长道回家，

仅余我与暮色平分此世界。”

日暮，多么优美而又落寞的词语呀！中外的文艺评论家对日暮总是抱有颓废而消极的看法，这或许同他们的生活有关吧。而中外的文学家却喜爱日暮的静谧与优美，这或许也同他们的生活有关吧！人们若是能像太阳一般活着，生则发出无限光彩，死则不愿告之一人，若夏花之绚烂，如秋夜之静美。啊！我的悲悯的笔尖已经不能再为它转动了，太阳的人生高度或许我永远触及不到。

“日暮”，我再次想起江西九江白鹿洞书院后的碑苑来。那日我下午从宾馆出发，坐了一个小时车才到白鹿洞书院。游历一番也已经到日暮，却还有一个景点未曾游览。“碑苑”，“碑”通“悲”，恰逢日暮，便不免心中失落起来。待我到了之后，只见那地早已被人遗忘，衰败的墙壁布满了青苔，丛生的杂草竟长到膝处。那些青石板上的碑记或是游人志士的词句，或是名家大师的歌赋，遥想他们曾经的一生何等灿烂光辉，死后留下的文字却早已经被令人憎恶的世人所遗忘，这该是何等的可悲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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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白鹿洞书院后的碑苑中一遍遍搜寻着青石板上的文字，企图从这些哀怨而又深邃的文字中找寻一个关于生命乃至人生的答案。终于，我一块塌下的板上，看到了用苍劲而沉重的行书刻下烙印似的文字——“日暮”。金色的夕阳洒在青石板的字迹上，独有“日暮”二字在夕阳之下发着金黄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