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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的碎片】我父辈们的性格之2
远离红尘、是非、名利……坚守初心是最好的纪念。——作者题记
1
(2016-6-28下午)
父亲来电话说彻夜睡不着觉,惦记我的病咋样了。
今天中午来电话再次问,母亲说还那样,没什么进展。父亲急眼了,说,那还治啥,白费钱。我知道电话那端,父亲比我还着急,才所以那样说些有口无心的话,说罢了也就算了。那一刻,父亲刚说一句,我仿佛看见他眼睛瞪得比牛眼睛还大。
父亲对我充满期望,一辈子供我念书。
他内心世界是爱我的,我不治之症,他生命的理想要破灭了,岂能不火上来。和父亲巨大的病痛比起来,我这点困难还算什么呢。
2
东边小学是场院,那高的豆垛,打完场豆底子很厚。母亲用咱家的大黑苫单,弄成大袋子,往回背豆底子。满缸满缸的黄豆,大泥缸是奶奶留下来的,足有一米半高。下甸子背包米棒子,每年秋粮食不够吃,喂鸡鸭鹅。
黑云压下来,天立刻黑擦擦的,有如半夜,下着小雨。雨下得很空,空得找不到自己。自己撅起来,从下甸子一口气背到家,我年轻的母亲真健壮,真有力气。那该有多累啊。喂了小鸡下蛋,卖了供我念书,不这样,哪来的钱啊。
我在县城念书,经常晚8点赶火车到张维站,再向东走20华里,途径两个坟圈子回到家中。次日再走,可家中一分钱没得有,母亲总是连夜或次日起早去借钱,借来些零碎钱三十四十的,拿给我再嘱咐一番。临走给我打两罐头缸子鸡蛋酱,或是烀熟的土豆子、大饼子、烀的青包米,或是舍不得吃的白面——给我烙几张干巴饼。我的高中念得真不容易,多年以后我身边的一些熟人提起来,还深刻地嘱咐我好好工作,珍惜来之不易的生活。他们是我当年艰苦奋斗的见证人,那是一段艰苦的岁月。
如今记忆之水涌来,岁月是那金澄澄的小米子,经过时间的煎熬,不是焖成了豆饭,而是酿成了酒,历久弥香。
3
30年前,劳累一夏天,收完秋就北去加格达奇,母亲去烤羊肉串。一开始,二姑父说母亲不会算账,母亲是力排众议才站住脚的。
母亲经常半夜才回来,有时候大雪半米深,母亲站在其中冻得双脚肿了,只能相互磕打着脚后跟,往高做蹦高的动作。这是最原始的取暖方式,母亲依旧坚持着,严冬里我中年的母亲。要挣了钱回来给我们念书,有一年还要换房盖,不然雨季来了,祖屋就漏得稀淌哗漏了。
除此,母亲还要把收入的一半给二姑家,买米买面什么的,因为吃住都是人家的,寄人篱下做点小生意容易么。
这些故事记不清哪一年哪一天了。今晚母亲讲述给我,我说这些往事大大教育了我,今后不再跟母亲发脾气了。记得07年那次父母来东北,我还住在乡下的老屋呢,父亲曾对我说,生,你宁肯对不起我,也别对不起你母亲。直到今天我才理解了父亲当年这句话。
从父亲送我去绥化一中的第一天,到现在整整三十年了。时间真快啊,人也不经老,父亲早就白发如雪了,母亲今年这一个月白得真厉害,完全是为我忧虑的,她人也消瘦了一半。
今晚母亲与我聊天,说起这些往事,她说供我念书作了那大的难,她不后悔,为了让孩子们不再文盲,多识些字。母亲说她的苦楚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她不敢去回忆,一回忆就伤心至极,她哭着说。
4
6月26日上午家中,谷大夫来上门点滴。我提起母亲一身的病痛,都是她年轻时积攒下来的,劳累过度,到老了一块来找了。
母亲喜欢坐在楼的地板瓷砖上。她说腿沉,往地上一秃噜——坐在那,感觉轻快些。
这次出院10多天了,母亲在小区对过小诊所挂吊瓶,大概有五六天,每次四五十块钱。后来母亲突然不去了,可能是她兜里没钱了,我给她钱,她执意不同意。
母亲走路很慢,在医院护理我这一个月她腿沉得厉害,我以为是自然衰老造成的呢,原来不是。打车240块钱从病房门口直达家门口,是母亲把一大堆提包拎上七楼的,当天下午挂吊瓶我催她也挂,她才说实话是腿肿了,那是病啊。
谷大夫说是由心脏来的。母亲说怕惊吓,怕生气,的确母亲有心脏病,她上衣兜里。母亲说头二年心跳厉害,这二年好多了。这是实话,以前母亲心脏病厉害,特别怕惊吓,一受到强烈的刺激就昏厥过去。心脏不得劲的时候,她就熬夜去收拾零活。
这次住院期间,我咳嗽是家常便饭,每当我痛苦地咳嗽的时候,那声音震彻走廊。母亲有时候就出去一小会,其实是吃救心丸去了,怕我看见为她担心。她总是搪塞说是见不得我咳嗽,受不了才避开片刻的,实际是她心发慌,心脏病冲撞着她的意志力。
住院一个月,出院半个月,母亲瘦了一大圈,从山西省来时体重有140斤,现在也就110斤左右。她眼窝深陷,似乎是一夜之间苍老的,皱纹立刻浮出来。她说那一个月,或者说到医院没几天,头发就白了大半,我感觉是全白了,仅有的黑色渐渐退隐在一片白雪深处。
也就那几天里,母亲消瘦得特别厉害,经常是熬夜照顾我,吃不好睡不好的。哎,我的老母亲。
5
(2016-6-28下午)
小时候也没啥吃的,就插点糊糊,弄点嚯嚯粥。再就是把小米饭撒一把白面,在盆里搅啊搅,搁一把葱花和盐巴,锅里放点油,煎了当馍吃。母亲经常说起这个简易的度饥荒的吃法。
其实也是,那时候有啥吃的啊,冬天里就是酸菜土豆子。现在想吃啥就买啊,与过去比简直掉到福窝里了。
我念绥化一中,县城高中最后那二年,家中顿顿包米馇子,早上起来还没吃的呢,得现煮。借王义祥小米三十斤都不借给。父母这才下决心,在东山电道北——这是个特殊的小局域地里词汇——700多跑米的大长挂,种了7根垅的谷子。那是俺家分得的一等地,共计才十三条垅,那年仅谷子就占去了大半,母亲真的是下注了,下了天大的决心。
父母精心侍弄,精耕细作,把这批谷子当成了全家的命根子。是地方小品种的谷子,产量不容易高产。可俺家的却冒高了,一条垅打一袋子,那是7袋谷子。
1997年父亲去外地谋生,留给我两大麻袋沉墩墩的谷子。可惜我不懂得存带壳的谷子容易,过伏天不生虫嘟噜不捂,而我在那个冬天折腾了这仅有的家底,弄到村东的碾房磨成了小米。后来给一些熟人分巴了——关于这件事我很痛心,也是我一生中耿耿于怀的心事之一。
6
(2016-6-29下午)
是啊,那年头白面无比的珍贵,特别是粗粮作物产区,俺那除了大豆玉米没什么细粮,就是种些麦子也是稀罕得不得了。逢年过节才舍得吃几顿饺子,来客人了才肯烙些饼,平日里极少吃,因为生产队里分来的面粉就那一点,吃了就一了百了,所以得慢些、悠着点吃。
所以那样清贫的岁月里,衍生了一种特殊吃法,一种特殊的辣椒酱。那是大铁锅的时代,农村的锅叉也因地取材,用无味的柳树做锅叉。奶奶做的小灶很耐吃,正如她那小脚一样有着特色。这个吃法的确影响着我,乃至我一生的饮食习惯。其实就是蒸鸡蛋糕子那样,把白面加水和干辣椒片和盐巴,蒸成浓度极高的糨糊,和最干稠的疙瘩汤差不多。
在俺家无论怎样困顿,都要给爷爷开点小灶,哪怕是粗粮也得细作。爷爷的味口很刁,也不是他馋,而是保持着山东人的那种精致的吃法,这种印记烙印在我记忆深处。比如说,死面窝窝头,爷爷最喜欢吃了,他不爱吃发面大饼子。现在绥化本土的窝头很笨的,中间的空腔极小,侧壁又极厚。奶奶做的窝头很薄,用四个指头去弄出空腔,是在一个面饼子的基础上捏成的,费工又费事。吃的时候,一块块掰开或揪到菜糊糊粥里,爷爷总能吃得大汗淋漓。
母亲说我脾气和我爷爷的一模一样,这次住院期间我发脾气惹她生气,过后我总是向她道歉。我病得几乎瘫痪在床,母亲给我洗脚,她说你爹一辈子都是我给洗脚,你的二拇趾细长,被大拇趾给挤没地方了,挤到顶上待着来了。
关于硬面窝窝头,怕只有老一代人会做了,母亲就会做。她说改日给紫华做个示范,紫华说她会做粗面饸饹,等买回细玉米面的。其实就是玉米面条,这个她前不久在电话里说过,念念不忘地说那滋味好。这次她带来了小扫帚菜,我说焯了、盐拌,可母亲说涩——因此也就撂在地上三四天,长毛扔了。
7
(2016-6-30早)
今早餐的时候,母亲说“我那二姐夫所说,人活着活着就得有活,没活不就不活着了吗”?母亲幽默地说。
她讲起了我小时候,说我非常听话,太听话了,而我小时候却很淘气,闹腾人。而二弟则很老实,不叫人操心,长大以后我们兄弟性格相反。我小时候就挑食,不吃白菜,不吃葱花,不吃咸菜,可后来稍大一些什么也都吃了。二弟呢从小嘴就壮,我从小嘴就不壮,就连蚕蛹都怕,直到昨天子华煮了5个——前几天母亲从西市街买的活蚕蛹,25块钱一斤。据说蚕蛹蛋白高,一个蚕蛹顶两个鸡蛋清的蛋白质。
母亲说她和二弟是一个血型,而三弟和我和父亲又是一个血型,这是母亲悟出来的结论。她说以前乡下哪来的冰箱,夏天剩饭剩菜经常发馊或坏了,就把剩包米馇子(或者是豆饭)用大铁锅烫几遍,可她娘俩还是能嗅出味来,吃不了反胃。俺爷仨呢却欻欻造,吃了啥事没有,从此凡是坏饭她都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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