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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心回家——我远在上党高原的老父亲】
(材料组织于2015年10月,写于2016-2-21晚绥化。因感到生命的飘忽短促,所以一挥而就、完稿。)
我的父亲穿的虽不体面,却死要尊严,死要面子。面子是指表面的肤浅的东西,脱离本质以外的一切,统称为面子。我的性格像我父亲,特别倔强,经常熬夜写东西。物质是海,精神是岸,即便是铁人也要补充体能,于是,每天早上要到西市街口打牛奶。大概早上六七点钟(2015年秋的一天),那准时停靠一台柴油三轮车,一老太太守着大桶卖牛奶羊奶。清晨的第一屡阳光照耀着大地,马路上有了初秋的冷意。突然,电话铃响起,是几千里地以外父亲打来的。他年老了,父亲的声音温厚了,比秋风还沧桑,比枯草还深邃。
父亲是一座老屋,坐落在旧时光的怀抱里,宁静安详,一言不发。我看到那斑驳的身影,落叶一样恍惚,是飘向去往深秋的方向。以往,父亲是一枚絮絮叨叨的秋虫,一遍一遍,重复那些不变的牵挂。而这次长途电话,他一反常态,半是无声的牵挂,半是心底里有什么话想与我说。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从他急促的呼吸里能听得出来。那种带着心事的声音,是细微的,丝毫没有噎回去的味道,我心里纳闷,但又不便多问。我很小时,父亲的声音很大,就和故乡的老院子一样大,我可以从东到西跑着玩耍,我童年疯跑在父亲的声音里。可这次他支支吾吾,崩看也崩猜,隔着好几千里地他一副窘相。父与子之间,往往也这么外道,毕竟父亲知道我手头紧巴,今年春我住院那么久,抛费掉了所有的积蓄,父亲不再忍心叫我破费。我深知父亲的心思,他并不是看儿女们的脸色而不敢张嘴的,他一身病痛宁肯忍着,也舍不得加重儿子们的一丝负担。这年头,养儿防老的观念在急遽衰退,老人往往看儿女的脸色。这真是一个名符其实的“看脸的时代”,而我的父亲则不是!
父亲急促的粗重的呼吸,是他痛苦的呻吟,全是半个世纪的风湿病折磨所致的。我张口就说,买药!父亲接着就解释说,山西这边没有黑龙江那边的药好。父亲说的的确是,这是地域差异。气候的异常经常让父亲疼得歇斯底里,其实黄土高原的初冬还是秋天呢,父亲穿的已经足够厚了,皮裤子大棉鞋,这些与不确定的大降温相比,他的健康比我还单薄,我都被老肺病抽空了健康。
假如父亲还在故乡的话,肯定住不惯高楼,他腿脚不好,不能上下我这七楼,他喜欢平地打转转,住惯了老草房,习惯于种菜园子。他肯定把种的蔬菜用大客车捎给我,或者干脆进城亲自送来。我小时候,父亲还能走很远的路,他走路的姿势一颠一簸的,看着就很辛苦,看者更心酸。后来我一直给父亲买风湿药,希望他能好起来,可至今事与愿违。记得念高中的时候,一个夏天一个大早,他托乡下线车捎来一些烀好的嫩玉米穗,他知道我爱吃。父爱有种种方式,这次他为买药勉为其难,父亲的确是良苦用心。父亲是这样一个纯粹的人,直肠子、一根筋,就连自己的子女也不忍麻烦。
这次父亲是有心事了,我在暗自琢磨。这是父亲有生以来第一次向我“开口”,张一回嘴怎么这么难,也许他不知犹豫了多久,好似饱受多少煎熬似的。父亲!我的老父亲,他那满头雪白的头发,那老榆树皮一样的面庞,那老黄茧的双手,那骆驼担一样佝偻的脊背。一生一世,劳累如此,小时候我们一时一刻也离不开他,今天我们正被父亲需要着。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想到此,我眼睛忽然湿润了。
父亲永远是一头骆驼,缓慢行进在艰苦的路途中。他一身粗糙,一辈子忠诚勤恳厚道,一辈子抵抗病魔、百忍成金。他一辈子没买过一件新衣裳,一辈子粗茶淡饭,一辈子做牛做马,唉,太多太多的一辈子……父亲的细节,父亲的品质,我真的一口气说不完。不修边幅,这点,我特别像父亲。他说,一个人过分注重外表,就会失去根本,就如一棵大树,枝叶损坏了还可活,一旦根烂了,就是致命的问题。父亲所恪守的东西,我依旧恪守着,这便是父传子承,也许世上没什么比这更金贵的了。
月是故乡圆,我他乡的老父亲。去年那个秋天,露从一夜白的秋天,电话里动魂的一瞬、叫我感动至今。当时我毫不犹豫,二话没说,给他快递去了两大包中成药。药是苦的,父爱是甜的暖的。有父亲真好,这个草木枯黄的冬天不再漫长,我身在故乡,父亲客居在太行山以西。人在天涯,朝思暮想回故土,这是他的心病。父亲的乡愁,是我无法想象、想象都想象不到的浓烈。父亲的生命是昏黄的灯盏,哪怕寒风稍微猛力一吹,就随即有可能熄灭在高原的尽头。
这个冬夜好冷(2016年初),冷得万物停止了呼吸,故乡的“春脖子”还长着呢,可又那么短,短得立春赶在了春节之前。大地还坚硬着,寒冬还没有结束。雨水节气到了,故乡的柴垛上飞着成群的苏鸟,这天下着漫天雪。翩翩飞雪是春雪,我仿佛看见五大三粗的老父亲,徘徊在他乡的门口。他望乡的眼睛,这平凡的世界,一晃就是一辈子。他说春天了,这些草木活了也早晚是个死。这个早春,他来电话别邮药了,他身体好着呢。可三弟说哪里是啊,父亲病得快瘫痪在床了,听到此,我心如刀绞。
【日记附录】
1、父亲好久了才通一次话
(序言:2015年9月21日晚,李氏牛肉面,这个店位于西直路上,北二道街口不远处。我吃了骨汤面,俩卤蛋,10块钱一大碗。没有豆腐卷,提不起胃口,面条像是鸡丝面,极细没面感,死板发呆的那种面。那小跑堂的,一个初中刚辍学的小姑娘,不漂亮,十六七的样子,一眼就看透她身份。她太真诚了!她在给她老爹打电话,问候腰疼,还说早出几点,别干吃硬的活了,小心点,天冷了,注意吃药。她爹是建筑工。几句简短的对白,父女之情深得感人。小女孩说,爹,我挣得少,要是多就多给你点。小女孩很善良,不善于圆滑,还不怎么谙于世故。——这是一段生活见闻录)
正文:
2015年9月22日中午,父亲电话“震”我一下,我马上打过去。他和我聊起二弟三弟,他俩在晋城帮小二丽盖五层小楼呢,1500平米,对外出租(招揽房客而已),盖下来要一二百万呢,父亲这样告诉我。
他说,你母亲都64了,这二年眼瞅着不能干啥了,再等二年就回去了(来我这绥化)。父亲话锋一转,让我给他快递一些药物,再三嘱咐买点好药,每次都这样说,小毛毛药对他不起效了。去年底二弟捎去的我买的药,他说不管用,这次叫我买大药丸子,他说了实话。我让他来,他推辞说他的腿还是在那好,那气候适合他的腿,还有煤,每天烧火炕,暖气也热得快。老寒腿就适合火炕,我说,来我楼里,给他搭一铺火炕。
他说,你安满了暖气片,就是全绥化暖气片密度最大的,也没谁去住啊。他话里话外犹犹豫豫,里外找理由,不情愿回来,我又能如何。全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了。我心到佛知。他这人挑三拣四,顾惜自己性命,本来都命悬一线,不来我这仔细治疗,还前怕狼后怕虎。他那俩儿子,至今没谁给他买一粒药,但凡他吃的都小毛毛药,是母亲买来维持他的,说是糊弄他有些不妥。而我每逢下手就很重,小药不弄,一律重金买好药。就他那病,怕是任何神药也莫可奈何了。
这次准是疼大劲了,熬不住,才主动张一回嘴。哎,又能怎样,绥化这样小城市,能有什么灵丹妙药,况且连一个风湿病名医都没有。也许,我邮给他的药能解心疑罢了。也可能是长期以来,多年以来,我给他买药,形成了条件反射和某种依赖性,特别是秋风漫卷的时候,暮年至极的时候,父亲这种性格更浓烈了。人之久病,药物无用也有用,有药乱治病,可能是这种心理在支撑着他,在延续着他的生命长度。
一场秋雨一场凉,秋能记住每片落叶,正如我们能记住逝去的一切。这天,我给紫华挂完长途,费用就赤字了,下午1点停机,这个月隔三差五就接到停机的短信。我每次缴费20块钱,真禁不住打,
2、酸苦的想念
天猛然冷了,秋寒入骨。燕子都熬不住了,今日下午飞走了,它们是一对对生死搭档,正如我白头偕老的父亲母亲。
我牙疼得心慌,牙床四外圈跑着疼,我在生闷气,二弟在父母那告了我刁状。十指连心,老人对每一个儿女都一视同仁的,这一点不必怀疑。这个深秋(2015年),也不知怎的,就时不时想起从前了。
乡下的年代,一家子全凭母亲的手工,棉袄棉裤什么的,尽管粗针大线的不好看,但穿着暖乎、朴实顶用。一想到母亲,突然间60多岁了,仿佛老在一夜之间。她两眼昏花,但凡动针线就拿纫针器。她那老顶针是一件动情之物,上头密密麻麻的坑点,是她的青春岁月。母亲缝补了一辈子,也没舍得添置一件新衣裳,她穿的都是别人给的,不合体,就改一下尺寸,一穿就是多年。
母亲不识字,等于是几乎不识字。在乡下和她同龄的女人,就算再文盲,也认得一二三、天地人、山水田土、木火上中下……这些,总共就三十来个字,连一年级小学生都认得,她却一塌糊涂。惟一照葫芦画瓢,她记住了自己的名字,在签字的时候还找人代写。记得早些年,她给关里我的姥姥写信,总是找本屯子蒋二媳妇代笔。母亲没文化,凡事她都善良,有那种特有的朴素哲学。
上善若水任方圆,母爱这种物质是怎么也磨不掉的。今年如不是患病,我早就到母亲那过大年了,奔家的孩子总是一根筋。有母亲在的每一天,都是在生命中激动不已的日子。
这个寒冬,我那日渐衰老的母亲,还穿着烂渔网一样的老棉袄。而我,唯一的愿望是买上最上等的棉花,让她换掉那黑心棉。
3、三弟修葺残居
2015-10-10中午,与山西两次长途通话。我把父亲寄居的地方简称作山西,那是晋东南的一个小镇子。中午11点半,父亲再来电话,此前打了若干次,我和三弟唠嗑一小时,谈了许多。三弟在修屋顶,北屋后坡漏了,几百块钱买了油毡纸,弄完了再把屋里刷刷白灰。他二哥见他弄,也在修他的小屋,也漏雨。三弟过些日子去北京,追着他二哥索债,他说北京某人亏他二哥四万,然后他来东北买楼。当天下午1-2点,我和紫华通话一小时。那天阴一整天,下了小秋雨,室内很冷。
4、淘药
10月21日中午,父母来电话,原来是重阳节。子华早上包白菜馅的饺子。
这一阶段,山西家里来电话很频繁。前不久,三弟和母亲来电话,昨天父亲来话我没接。今天父亲来话,母亲也和我说话。母亲不让我给买药,母亲一贯是这样,她不是不心疼丈夫,而是这一辈子买的药不计其数,都吃得没一丁点信心了。反正是腿疼了就吃,不必说大把的止疼片塞进胃里,搞得父亲彻夜难受,那东西最刺激胃粘膜了。特别是大中药丸子,我看着都干呕,而父亲竟如吃饭一样,掰开袋一大把,嚼巴嚼巴就吞咽下去。
父亲一生吃的各式样的药,据母亲说可以用大卡车拉了,父亲也常这样诉说。就是现在他身边,小毛毛药成堆,都是吃了没任何效果,药劲早就扛不过病情,加之耐药性的形成,就要用更猛的药了,父亲这才委托我淘弄所谓的好药。
2015夏,我倾血本在绥化市内诸药店,寻了一些杂七杂八金贵的药,可父亲说吃了如隔靴搔痒,不过有两种还是起了稳固作用的。黑龙这地方风寒病多,卖这类药的也多,父亲这才相信故乡有好药。
还谈到他老俩来和龙江的问题。谈到她三儿子不久来东北,我数落他哥俩的不可靠(春天我在呼兰住院期间发生的一些事),以及我最近的病况。母亲说,恼皮不恼瓤,到时候有事还是哥兄弟。母亲在其中和稀泥,她不这样还能怎样呢。
长年累月,一次次长途电话,父母挂记着我。如同我很小的时候,母亲背着我下地干农活,一天都没落下,至今她那首摇篮曲,闭上眼睛我都能熟稔地背出。今天,母亲终于感觉到自己老了,在背大了孙子之后,开始提到了“老”这个字。
这个寒夜(2016年初),月亮升起来,好晴爽,我仿佛看到母亲浑浊的眼睛。而我,眼角噙满莫名的泪花。
5、儿行千里母担忧
2016-2-16下午,父亲来电话,说让我去。其实是与我商量,他从没有这样过,他说让我去,想我了。接着,母亲说,气短是个大病,要我吃软的,面条之类的。她要立刻启程,来东北照顾我。父亲则让我去,统一照顾。他们是听我三弟说的,说我下楼上不来,才着急的。三弟最近过了正月十五,去北京或广州干建筑,他启了票又改签到正月十八,去石家庄他二哥那,把王新洋的那几块玛瑙石捎去。三弟让我留下几块,我查了查,没什么收藏价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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