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的音韵美(八)
词也叫长短句,乐府,它产生于民间,更接近口语。它的音韵要求没有律诗、律绝严格。
它用韵的第一个特点就是邻韵通押。有的邻韵通押,有的上平、下平通押,有的上声、去声通押等。词学家们参酌词韵和宋人填词用韵的实际作了一些《词韵》。早的是南宋即已刊行了的《菉斐轩词林韵释》,最为流行的是清人戈载的《词林正韵》。《词林正韵》据《广韵》韵部合为平、上、去各十四韵,入声五韵,共十九部。现列举如下:
第一部、平声【东】【冬】通用,仄声【董】【肿】【送】【宋】通用。
第二部、平【江】【阳】通,仄【讲】【养】【绛】【漾】通。
第三部、平【支】【微】【齐】【灰(半)】通,仄【纸】【尾】【荠】
【贿(半)】【寘】【未】【霁】【泰(半)】【队(半)】通。
第四部、平【鱼】【虞】通,仄【语】【麌】【御】【遇】通。
第五部、平【佳(半)】【灰(半)】通,仄【蟹】【贿】【泰】【卦】【队】通。
第六部、平【真】【文】【元(半)】通,仄【轸】【吻】【阮】【震】【问】【愿】通
第七部、平【元(半)】【寒】【删】【先】通,仄声【阮(半)】【旱】【潸】【铣】【愿(半)】【翰】【谏】【霰】通。
第八部、平【萧】【肴】【豪】通,仄【筱】【巧】【皓】【啸】【效】【号】通。
第九部、平【歌】独用、仄【哿】【箇】通。
第十部、平【佳(半)】【麻】通,仄【马】【卦(半)】【祃】通。
第十一部、平【庚】【青】【蒸】通,仄【梗】【迥】【敬】【径】通。
第十二部、平【尤】独用,仄【有】【宥】通。
第十三部、平【侵】独用,仄【寝】【沁】通。
第十四部、平【覃】【盐】【咸】通,仄【感】【俭】【豏】【勘】【艳】【陷】通。
第十五部、入声【屋】【沃】通。
第十六部、入声【觉】【药】通。
第十七部、入【质】【陌】【锡】【职】【缉】通。
第十八部、入【物】【月】【曷】【黠】【屑】【叶】通。
第十九部、入【合】【洽】通。
第二个特点是韵数、换韵的平仄和次数是固定的。古风杂言诗的长短句可以根据作者的需要确定长短、韵数、换韵的平仄和次数。然而填词,却因为词谱对词的长短、韵数、韵的平仄、换韵的平仄和次数都有非常严格的规定而不能随心所欲。如白居易的《忆江南》: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韵),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韵),能不忆江南(韵)?
“谙”、“蓝”、“南”,同属诗韵平声“覃韵”。全词一韵到底。“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用了对偶的修辞手法,而对偶恰恰是散曲的修辞特点,这是散曲吗?当然不是!
大多数词谱要求通首一韵,长调尤其如此。再如渔家傲——〖北宋〗范仲淹《渔家傲·秋思》: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上面的“异”、“意”、“起”、“里”、“闭”、“里”、“计”、“地”、“寐”、“泪“押韵。但是,如果依照唐诗的诗韵韵,“异”、“意”、“起”、“里”、 “里”、“地”、“寐”、“泪”是一类,“闭”、“计”是一类,这两类是不能互相押韵的。另外“异”、“意”、“闭”、“计”、“地”、“寐”、“泪”是去声字,而“起”、“里”、“里”上声字,这里也通押了。所以说邻韵通押构建音韵美是第一个特点。这首词第二个特点就是通首一韵而体现音韵美。这个特点弘扬了《诗经》和汉武帝《柏梁台》体的句句尾韵,一韵到底的传统。这极像元北曲韵脚密集的用韵特点,这是散曲吗?显然也不是!
换韵的词,如李白的《菩萨蛮》:
平林漠漠烟如织(韵),寒山一带伤心碧(韵)。
暝色入高楼(韵),有人楼上愁(韵)。——一换平声韵
王阶空伫立(韵),宿鸟归飞急(韵)。——二换入声韵
何处是归程(韵),长亭更短亭(韵)。——三换平声韵
上例平仄相换,共三次换韵。这里要强调的是,要读词谱的本体。这首词就是本体,而不是又一体,换韵时应选入声韵。如果选了上声韵,或者去声韵就是次一档的,音韵美就要差得多。
第三个特点,一首词,不仅仅规定了或用平韵、或用仄韵。如《忆江南》平韵,《如梦令》仄韵。有的词用仄声,还限用入韵,像《雨霖铃》、《浪淘沙慢》等。如柳永《雨霖铃》: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入声字在普通话已经读不出了,我们的播音员如果用普通话朗诵这首词,就读不出原来的味道,如果用有入声的地方方言读感觉会大不一样。我们用《中华新韵》填词,也是如此。词谱中要求用入声韵脚的,绝不能够用《中华新韵》去填词。如果用了,就毫无音韵美。有一位知名度颇高的诗友用《中华新韵》去填要求入声韵脚的词,我不禁摇头叹道:这位诗友,尽管名度颇高,但是我认为他并不完全懂词。
有的词用仄声,换平韵时只能在同一大部选韵而叶仄声,而不能在其他部选平韵。如《哨遍》等。
综上所述,词与曲,既有联系,又有区别。它们的区别用任讷《词曲通
义》(见《词曲通义》,商务印书馆1931年版,第29页)中的话表述,我个人认为就非常精准而深刻:
词静而曲动;词敛而曲放;词纵而曲横;词深而曲广;词内旋而曲外旋;词阴柔而曲阳刚,词以婉约为主,别体则为豪放;曲以豪放为主,别体则为婉约;词尚意内言外;曲意为言外而意亦外——此词曲精神之异,亦其性质之所异也。
词合用文言,曲合用白话。同一白话,词与曲之所以说者,其途径与态度亦各异。曲以说得急切透辟、极情尽致为尚,不但不宽、不含蓄,且多冲口而出,若不能待者,用意则全然暴露于词面,用比兴者并所比所兴亦说明无隐。此其态度为近切、为坦率、恰与词处相反地位。
任讷前用了“动”、“放”、“横”、“广”几个词来形容散曲的艺术风格,他在《散曲概论·内容》(见《散曲丛刊》)论述词曲之别时,也谈到了曲的“广”、“放”、“阔”、“活”的特点:
曲“记叙抒写皆可,作用极广也”;曲“悲喜兼至,情致极放也”;曲“雅俗俱可,无所不容,意志极阔也”;曲“庄谐杂出,态度极活也”。
对于任讷前辈的论述,我是举双手赞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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