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象笔记：雷声隐隐

王泽生 · 发表于 2014-7-31 14:21:36

气象笔记：雷声隐隐
（记于2014-7-30正午12点、下午6点）
1.
7月30日，一天亮就灰灰的，早6点还不见太阳。这两天又锅盖一样了，热得没了冒。人们都在啧啧天气的时候，又阴上天了。
7点了，响了一声雷，远远的，颤颤的，低低的。可半小时后，雷声携着雨水的味道，徐徐而近，很锐利。俗话说，干打雷，不下雨。雷声大，可雨点一颗也没有。阳光微翕，模糊的白着。太阳被云层所鼓弄，间或一轮，间或滑行，不，是滑翔。云层在飘向东北方，那是小兴安岭的林海，山地。
这时，太阳白毛似的，恍惚烀，越来越刺眼的亮起来。圣龙大酒店那边，又礼炮冲天了，爆竹连波的炸响了一大阵。很热很闷，灰蒙蒙的晴着阴着。
上午10点，天阴满了，漫天冷辉，森森闷热着。一阵又一阵鼓荡的风，呜呜——呜呜，腔调长短呜咽。以为是雨来了呢，雷声没来，婚宴的爆竹又响了一潮。不过灰云压得更低，才不到中午啊，天就仿佛黑了。之后又是出奇的静，老天爷就是出奇的耐心，无论多漫长的炎热，他都扛得住。
七楼，原本我家是这一带最高的，可周围遍地拔起了高楼；我这座成了小老楼，被棚户改造所遗漏，成了城市夹塞的小矮人。住顶楼最怕雷击了，雷声一来，我就赶紧关闭电脑和电视。日子一久，有时分不清雷声和婚宴的炮声了，只得抬头看天，晴没晴。
昨天，我看了网上新闻，说是某地发生雷击事件。雷电像一团火，梭地一下钻到猪舍里，劈死了一二百头活猪，遍地都是猪耳朵。死猪浑身暴青，口出白沫和淤血，死相很难堪。的确，这个夏天的雷怪怪的，说不定何时何地就劈死人。于是，坊间流传开去，打雷了，劈死人了，做坏事要遭天谴的，要遭雷劈的。
2.
熟睡了一大下午，天热得活活能闷死个人。下午4点醒的，我是被闷醒的。天愈是热，人饿的越慢，只是干渴。昨天买的小黄柿子，我全吃了，这东西就是比凉水有嚼头。上午，还有点日头影子的意思，这一大下午老天却黑着脸，得理不饶人似的。反正我睡醒了，管他老天郁不郁闷呢。放风去，遛弯去，黑云从南头压过来。窗玻璃沾了几针尖的雨水，路人有撑了伞的，那可是活见鬼，根本没下雨啊。
今年，小区后果林子太衰败了，边角几棵干巴树坍在那，干巴巴的叶子疮痍似的刺眼。整个果林子老气横秋，果子稀稀拉拉，那些密集的青实好像累赘，不复存在似的了。于是，没了果子红了的氛围，比罢园的瓜园还惨淡。还没等熟满枝头呢，青果子早已满地，被人摇晃树干坠落的，就那样，腐烂在那。这果林子进入了更年期，一副衰相，可能雨水太茂盛了吧。
林子下，那黄菊花开了，前不久还小山椒似的呢，一个个淡藕荷色的小灯笼，尖尖的红红的闭合着。经过了好久，好几场雨，好多天的炎热，好多孤独和喧嚣之后，忽然一夜之间，静默的绽开了，平平静静。雨水熬红了这些花儿们。
瞧啊，那种笔挺挺的，蹿着高的白骨朵花，吐开喇叭，有着罂粟的妖艳，有着牵牛的素面朝天。这里的花儿安静，孤独，与世无争，像是被遗弃，被遗忘，被冷落，被隔阂，被视而不见。这只是花朵，如果一个人达到这种境地，一定大彻大悟、超凡脱俗了。其实，现实生活总让我们浑然不觉的彻悟着。
3.
街上的风都是热的，燕子低飞，雨来之前的低飞。
家门口的一条街，总是走过那么多陌生人。检察院旅社的遮水屋檐下，很久了，一个长葫芦似的燕子窝，和普通的黑燕子不一样。据说，那是麻燕，肚囊子麻雀颜色的，这种燕子像山雀子有点野性。所以，那窝也严丝合缝，不留逃生的路径，或者说，它很傻，捉住容易被养活了。
小燕子是一种气性很大的东西，比麻雀还气大，它宁死不屈，滴水不进，绝食而死。这种死法总是很悲壮，小时候我捉过小燕子和麻雀，结果总事与愿违，养不活。这是一种很怪的现象，这些小生灵们亲近于人，却又恪守着清规戒律，它们是属于大自然的。
看着这所失落的燕巢，我感慨，它的主人何在，死了抑或飞走了……人心总会和大自然产生种种共鸣，那是宇宙万物相互沟通的语言。
也许，我们和外星生命体之间，也是借助这种超意念来沟通的，只是宇宙太深广了，那是以光年来计算的。一次遥远的宇宙对话，据说要一两个世纪，而且是用光速不停的奔跑。那么，我和昆虫花儿燕子，都只是微观世界而已。
北二街口很窄了，在修路，前不久修了北半截，这次南半截。去年秋铺设“大热”管线，凿开的马路，当时用砖头填塞了。这几天拉起了围障，车流至此陡然收束，蜗牛一样来回钻着葫芦口。
云头黑踽踽的。燕子在低飞，早一些的燕崽子已飞上天了。
而麻燕的还在喂食中，安全局宽大的遮雨檐下，走了那么多次，那个燕窝都没注意到。今天，那燕崽子嘎嘎一叫，告诉我那有新生命。天快黑了，燕子们还在疯狂的进食。那燕窝是个宝葫芦，又深又长，筑起来耗工量很大。其实，那些弱小的生命们远比我们顽强，远比我们想象的顽强。
4.
云头，雨头，城头，相互错落着。只是雨头在奔来的过程中……小菜市像个万花筒，时不时有鸽群飞过。这城里有养鸽子的，有饭店吃，才有人养。
还没等到菜市口，我老早瞄见那西瓜摊子北头，端坐着小伙子。他稳坐钓鱼台，货好嘛不愁卖，打算买他两块钱的干豆腐。可没等掏钱呢，迎面赶来一个老娘们，是娘俩。孩子蹬着三轮，母亲在车尾吆喝，毛桃柿子一块钱了。我顷刻被吸引了，我一惊一喜，惊的是毛桃柿子这么贱，前两天还拿价呢，不低于三块，后来少不了两块。喜的是，我可以得了便宜卖一次乖了。
奔过去，雨点子淋下来了。那黑糊糊的脸，晒黑的，她说都一块五呢，这天黑下雨了，自家产的便宜喽嗖折腾了。买吧，这毛桃柿子能搁住，两三天不烂，越搁越甜。是啊，毛嘟嘟的诱人。还有几个绿柿子，贼不偷的那种。
我说那就拣吧。一裹篮子，一大袋儿，上了盘子秤7斤一块钱。她说那些小红柿子，挑出去的，一会五毛钱就贱卖了。正当灌好了袋，她拎起秤盘子……那西瓜摊的男的吼了起来。原来，嫌她的车占道了，堵了他摊子。于是，吼道，你这样卖，我还卖不卖货了。同时还说了一些难听的，这女的大气不吭，只得慢慢先移开车子。
西瓜男中年，中等个，方寸头。一撮小日本胡子，横着卷着毛，像个假洋鬼子。下巴上有颗黑痣，很大很黑很突兀。好久好久，他卖不掉一个西瓜，可能急火攻心，就气不打一处来，把怨气泼给那妇女了。这时，一个眼镜男买他西瓜，他开始花说柳说了，他说哥们我那个新开颅的瓜，鲜红着呢，如果你要再开膛一个也可以，但请你成全我买那个吧。那眼镜男迟疑良久，结果如何，我已经走开了。
这时，雨点和风一起飒飒而来，但感觉不到雨点子。我还是北去，菜市的核心部位——三岔路口。雷声鬼魂一样，破车一样，塌方一样，时远时近。
等丁丁面食店男掌柜的忙完，把一袋大馇子粥，俩馒头，用手指挑着递给我。雨水已经唰啦啦盎然而来。我喊道，天呀，下大了，可咋办。我四望了一下，附近可取人民医院台阶上。雨还是没彻底到来，这仅是前兆。我一仰头，看天，眼珠子一翻，心想回走吧。扭了半截的身子，又扭了回来。等逃出菜市，幸好南头有卖黄瓜的，一斤六毛钱，弄了两块的。这时候，地面已经全打湿了，又下起来了。
这还是前兆，雨头还奔跑在城外呢。小菜贩子们不肯散去，他们顶着雨卖。那卖柿子的女人正离开，车斗空空如也，剩货都被一个老太太兜底了。一街人都在忙，雨前那种忙碌很动人的，瞧啊，那不锈钢的师傅们，搬起焊好的门框在拼合呢。街树森然肥大，遮挡着雨点子，我疾行在绿叶子下面。我是一只奔跑的蚂蚁，突然茁壮了起来。
5.
雨点比脚步还急促，可我已经攀上了高高的七楼。稍微一顿神的工夫，雨停了一下，没等路人走开几步，又似下蛋鸡炸了窝似的，咯嘎嘎，咯嘎嘎，咯嘎嘎的叫个不停。果林子唰的一声，斗言厉色。叶子倏的一下子，奔腾起来——那种心感隔着墙，隔着玻璃，隔着空气，隔着距离，一下子就能感味，就能设身处境。
雷声自高处压下来，奔腾着，像没了娘的孩子，哇哇哭啼着。而又扑哧一声，爆了胎，瘪了茄子。雨水大起来，忽然一阵雷，一团火花从天顶掉下来，是钩形的闪电，向四周锯锯齿似的散开。接着，闪电不断，雨声如同各种颜色复杂，起起伏伏。不一会，密集声没了，屋檐子雨点子，鸡啄食那样滴滴嗒嗒。雨中人们的心境不同，万物的心思却是相通的。雨水之于我，总是异于他人。
下午6点半了，就似初冬时节，黑魆魆黑下来。天地湿透了，空气热不住了，雨水又拧起麻花劲儿响起来。我开着电脑，有些心惊肉跳，雷声不断的跳起来，炸着咔嚓咔嚓声。那是劈开的万物的声响，闪电横着飞速划过，窗口一亮，眼角一亮，心底猛地一悸。雨声比黑色还幽深，簌簌呜呜，簌簌呜呜，遍地满天涌来，漫来，奔来，袭来。如同蚕吃桑叶，沙沙声连绵不绝。如同铁锨挖动细沙，嚓嚓声尖锐激越，散着金属的清脆。如同风吹包米林子，黑夜里的青纱帐，哗哗啦啦。连绵绵，徘徊徊，密集集，爆豆豆，芝麻麻。杂响着万万千，奔跑着一拨拨，四面八方，前后左右，直到内心深处，都是雨水的感觉。
对于虫鸣和蛙鼓，这雨水欢喜的不得了，那雷声酣畅淋漓也无异于敲山震虎，无所谓了，它们只顾着痛快淋漓的歌唱。蛙声是夏夜里的一道风景，时光被它们叫绿了，草木被它们叫高了，人被它们叫老了。小时候，总想走出那重重蛙声，长大后，才发现自己活得那么单调，城市缺少蛙声。于是，这浓重的雷雨天，忽生一种渴望来，捉蛙一样的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