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随笔：暮色苍茫

王泽生 · 发表于 2014-7-27 14:38:57

夏日随笔：暮色苍茫
（2014-7-27上午10点，至下午2点半）
7月28日晚8点了，车流高峰期过去，路灯漫洒着橘黄的光，黄昏深起来，倒也宁静。我出去逛街，其实是去银行自动取款机那，领这个月的饷银。那天起了大早，可早上款子还没划进去，下午我也没动秤。开支近便，住城市就这一条好，别的什么都不好。
这时分，晚练的已经结束，满大街还有不少人，大半是食客。不是凑饭局的，就是吃烧烤的，再就逛夜景归来的。晚风熏得游人醉，家家扶得醉人归。是啊，人们都幽灵一样飘出来，透透气。都雾霾一天了，大气出不得，雾蒙蒙气糟糟，不见阳光。霾气散去，这样的黄昏谁都想透一口恶气。现在城市的空气，哪里是空气啊，简直是五毒俱全的恶气。
人们不约而同的溜出来，放风，放放风。坚硬的水泥城堡间，那些被遗忘的天籁之音，也不约而同对鸣响起来。只是太单调了，仅是蛐蛐之类的一些草虫，那呱呱如潮的蛙声听不到，也没有。夜晚聆听鸣虫，我喜欢，正如千家万户喜欢晚凉。
中兴大街，小城南北的中轴线，晚上灯火辉煌。这个点儿，有烤青包米的，他们守在几个胡同口，总是有一些馋鬼如期而至。比如，俺家道南的气象胡同北头，那晚上凑过来，开烤，偶尔几个妇女领着小孩子等食儿。这里去年就这样了，似乎不怎么景气。今年，我小区后边九三路口那，又出现俩女的，天没黑就守在那了，烤炉孤零零戳在车斗上，无人问津。无论城区怎么向西扩，现在遍地高楼了，俺小区这边还是很冷清，所以什么小生意都红火不起来，主要是流动人员少。
从俺家往东，到审计局胡同南嘴那边，邻近新市中心和客运站，小生意顿然红火起来。这里，有一些夜店，灯火彻夜通明。这里占了地利，胡同口那，成天有些三轮车夫，等活儿。成天有个修自行车的，也是锁匠。近来，成天有个烤包米的，也烤土豆，黄昏以后还很忙。这边烤着，那边排队等着，生意火得很。
再往东，便是新安胡同北口了，那一男的，聚了一些人闲聊天，也有吃包米的。他时不时用手旋转一下铁钎子，就呱啦响一下，节奏有致，声音粗啦啦的。毕竟都是铁炉子、煤火，借助煤火烧红烤箱，煤火来的急，不转动就烤糊吧了。这是弊端，可时下流行这种烤炉。道北，龙谷大厦胡同那，也有一个小贩，烤炉也架在三轮车上，车走炉也搬。一条大街除了这个，没什么夜景了，烤包米的旺季来了，这是呼兰河所独有的。
工行在这边，从农发行走过来，才一里多地。提款机格子间那，有一对男女在弄钱，好几大沓子，地上还有一拎兜可能也是钱。他俩太慢了，不光我，还有另一位后来的也等不及了。我到外头透气，回来继续等，他也去透气。又是许久，我决定离开，北去行署街工行。他还站在外边台阶上，那俩人还慢雍雍的呢。弄这种事让他人着急，实在不咋样。
这时辰，车流居然一窝窝的，想穿南北横道，车子都妨你。工行西侧路边，有若干棵大柳树，因靠近老西城门，我叫它西门柳。柳树下聚了一大堆人，男男女女，老老小小，高高矮矮的，站着坐着忙着吃着的。柳树遮蔽了路灯，正因为柳树，那缺了几盏路灯，光线更黑黝黝的。看不清他们的面孔，半明半暗，他们只是抓着竹签子，那吃相不顾命，一群吃货啊。一张桌子摆满了肉串，调料，啤酒。几把凳子，还没落座呢，说明他们刚来，才起灶。地上一盆木炭正红透着，还没启用呢。这是一个族群，可能几大家子凑饭局呢。这季节，人们喜欢户外吃吃喝喝，哪怕是露天街头，不管什么牙不雅了，不顾什么灰尘卫不卫生了。人们寻求野炊的感觉，无可厚非，毕竟越筑越高，越住越没趣了嘛。于是，这种大妈暴走一样的吃风，烧烤一样红火起来。
我去另一家工行。龙谷大厦胡同很窄，沟通正大街和行署街。深处，暗暗的，没路灯。西侧南头是麻将馆，有四五个房间，可能一家开的，这是中国民间合法的赌坊。北侧则是一溜车库了，黑大门整天闭着。倒是有一家住着活物，一条笨狗，因为要经常透气，所以卷帘门要提起来。那狗就撅着铁链子晒太阳，一身长毛，越晒越热。主人则把二道门撂下来，农村那种铁大门，监狱一样，把狗隔在里头，牢牢实实。他则扬长而去，麻将馆打八圈去了，那麻将声成天哗啦哗啦，烟雾缭绕。赌徒们肺子都是黑的，尼古丁熏黑的。晚上正是麻将的黄金时段。
这幽灵一样的胡同，太小了，仅能一辆出租车。而出租司机们偏爱这里，所以，打着过要抬头，不然，车来了都不知咋撞死的。车来了，人恨不得贴到墙上去，就这么窄。晚上又是相当的黑，我摸着黑闯进去，迎面而来红着“眼”的是出租车了。而又红着的是火星子，一动不动的炭火，火星子飞起来。原来，一大群人居然在就餐，在胡同中部突然凹进去那块，道东一幢小二楼下，那是“粮食批发市场”。这大红牌子，戳在那楼顶多年了，也没见一个粮食粒。又是一大家子，车库黑门大敞四开，他们隔道摆摊，男的袒胸露臂，开怀畅饮。似乎这样才刺激，才够味，才够豪情。
户外，以家庭的形式，吃烧烤喝啤酒，已经蔚然成风了，哪怕是在小小的庭院里。我们已经失去了固有的庭院，那兜满风声雨声，尽可横七竖八倒地的庭院，早已化作站不起来最悲伤的一缕轻烟。人类自从骑上马背，就开始了驰骋的梦想，旅途上我们什么都丢了，惟带身上这一张嘴，与我们朝夕相处，相依为命。是啊，柴米油盐，五味杂陈。
当我们被桎梏了以后，才如梦初醒，寻求一些野性和古朴。就似古迹易复心难古。历史不可再造，就算古迹复原了，又有何用呢。就似皈依佛门，只有大彻大悟了，才意味着对人生大弃大毁。这儿，我们做不到；只要是人，谁也摈弃不掉人性的弱处。即便是英雄，也无法将自己，减到庶几为零的地步。我不是英雄，也从来没想过要当英雄，我只是个小市侩，但大是大非面前，却不失良善本性。我和那些吃货们一样，都是人，俗世中的人，都怀着一种平常心。
北二道街这家工行，提款机那，俩男女在那一个劲插卡呢，一个劲叨咕机子不灵了。他俩走罢，我也去试，查到了开支了，可就是不吐钱。那俩人就说里头没钱了吧。无奈，我灰溜溜走掉。北二街，一些店铺也明着灯，但就是灰溜溜的。我大踏步，快步，踱步，向东。中直路北三，鑫淼城那儿，有个工行储蓄所，那很远呢。我仅剩一颗横心了，无浮无躁，不沾不染了。到那，根本没什么提款机，那门面太小，夜间没有服务，只有白天那的大厅里有一台。于是，改道南去，世纪华辰商城道南有一家工行，那夜间对外。
衰败的了的影剧院，竟然在卖票，说什么音乐庆典会。相邻的拐角大楼下，一些人在跳交际舞。这一路，我忽的想到“便宜坊”，那是卖刀削面的，就在鑫淼城。房产商是刀，我是面，我一生的血汗，还煮不了一碗刀削面。我为一碗刀削面活着，多么悲催！为了这碗刀削面，我不惜举债多年，至今才刚要堵严实了。这不嘛，盼着这个月的工资，千盼万盼，好歹盼到了。这才满街绕来绕去，找窗口，本来那是银联卡，别的银行也可支取，但跨行要手续费，不值当。有时候，我们连一块钱也舍不得花，也拼命省着，可是，省来省去，不知给谁省着的。人呐，一辈子都在觉醒中，何必负赘太多，想开看开放开，如此而已。
银行是休戚之所，咱是穷人，来不得这地方。终于到“服务楼”那了，那才是老城中心。华辰大药房道南，就是那工行。领吧，三千一，但就是不吐款，难不成机器又坏了。忽然，机器提示说，每次最多只能提2500块钱，原来如此。为何有的机器失灵，至此真相大白了，这台机子有提示语，行署街的没有。人生何尝不这样。有时候，一字千金，值得用一生的时间领悟。这些年，这点小烂债，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今天终于要扬眉吐气了，可明后天周六周日；要得下周一，才可大刀阔斧的去干。咱是正八经过日子的，有饥荒就得及早还上，谁愿意整天过透风的日子。堵窟窿成了我一桩大事，很神圣！心情好，走道也快步如风了。
老服务楼那街角对过，一个烤包米的，竟是木炭火。纯粹的原始木炭，不是烧制的，而是木头火。三轮车上，一个铁笼子隔着，撂着烤好的几穗包米，这才是绿色的呢。天太晚了，无人问津；我想吃，可身不由己，也罢。在乡下野地里烧包米，或者灶坑里烧，那才叫香咧。青包米哪有死啦硬烤的啊，这样没道理。烧包米成了一种记忆，扑不灭，磨不灭，那是我对故乡执着的怀念。故乡的屋檐下，一切都是温暖的，即便滴落风雨滴落泪水。而这城里，繁华喧嚣，在我看来，却都是简陋寒酸。
万里悲秋常作客，为了还贷，我等了一个月。等来了雏燕飞上天，等得烤包米的满街了，我足足等了一个季节啊。我胡子又半截手指长了，该刮了，我自诩这是杜甫的胡须，杜甫的茅草。我不禁想到《茅屋为秋风所破歌》，那天下的寒士，那安得广厦千万间。而今，天下遍起高楼，而真正惠及到有需要的人身上，又有几何呢。起风了，我络腮胡子微微颤动，我故意不刮，长成无边落木，长成水曲柳，长成苫房草。
回到家已是晚10点了。西门柳那块儿，那伙子人还没散潮呢，酒正在兴头上，估计要折腾到五更天了。看着他们狂欢，我胡须犹似凝霜，乡愁是寄不出去的家书啊。不管他们怎样撒野，那野劲也是假的。那茅草中呼吸，茅草中飘零的年代，早已走远。也许世间有一种世相，怕雷不怕电。有时，人们不怕真正伤人的闪电，反倒怕徒有声音的雷。的确，我们的社会暗疾总是很多，萝卜白菜，有时人们又偏执于那些暗疾。暗疾的总是灰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