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冻虫,草间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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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3 06:25:3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冻虫,草间苟活
    (2014-7-23早2-6点)
    小寒牛,北呼兰河的一种土虫,样子就像斑蝥,不过颜色不一样。春天第一场雷雨的时候,就出这东东。夏天下过大雨后,泥土松软,便不约而同的爬出地面。直到立秋后还有,老一辈的人就叫小寒牛。我叫它冻虫,比蝜蝂还厉害。是啊,呼兰河是一块冻土地,盛产寒虫。
    蝜蝂,中国古代虚构的一种小虫,也叫负版,柳宗元曾给它作传,言其善负。就是酷爱背东西,越背越重,就是累死也不停止。我由衷敬佩蝜蝂,它有奋斗不息、战斗不止的精神。
    7月13日半下午,我在西市街撞见了蝜蝂,但不是虫子,是人。一个苹果发式的女人,一个小平头的男人,一个小女孩尾随着。一家子,沿街乞讨呢。天闷闷儿的热,头发粘连着头发,皮肤粘着衣衫。人们都争相躲避着阳光,半下晌了,还毒辣辣的。这个中年女人,戴着无线耳脉。拽起来,慢悠悠走着,老黄牛一样拖拽着绳套,拽着千钧犁杖。
    这是一个移动着的家,很简陋。四轮平板小车上,一具尸首躺着,肉桩子似的笔挺挺躺着,是她的男人。车旁拴着两个桶,一个装着日用杂物,另一个敞口是募捐箱。录音机声调高亢,也不晓得什么曲子,反正是刺耳的东西,勾人心魄。他们好沉重,热辣辣的沉重,像是中了暑的蝜蝂,慢吞吞,慢拖拖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一步一停,三步一走,两步一拖,一拖一顿,一顿一回头。她是倒退着走的,退一步,进一步,喊一句。喊的速度比走还慢还缓,但频率很高。
    看到她,不能不想到负版,但负版谁都没见过。那她,是高原之舟,牦牛;还是沙漠之舟,骆驼。或者是大蚂蚁,或是大牙土天牛。或者雪原之舟,或者还是挑山工。这些都不像,都不是,我觉着最像小寒牛了,就像小尾寒羊那样能抗寒。这种小寒虫消失很多年了,只有我的故乡才有,寒地黑土才有。
    这女人叫人见了就愁挺。孩子不识愁滋味,瞧啊,小女孩也就三四岁,她跑到低矮的募捐桶里,伸手一抓,再一抓,没够到。她母亲故意停了一下,那白桶一栽棱,小女孩抓到了一块钱纸币,皱巴巴的,捏着跑回去。街口那烤包米的,小摊儿,一台三轮车,煤火的烤炉正旺着呢。小女孩站那发呆,瞅了许久,还是等不来美味,只得喏喏的揸巴着小腿,抬着小眼睛回来拿钱。甭问了,一定是那煤灰脸的摊主告诉的,给一块五毛钱,才给烤一穗儿包米。
    小女孩实在讨人喜欢,可爱得很。不知为什么,我对弱小的生灵一直心生怜意。她就似一只草蛉,孤单单于荒野之上,从这棵小树飞到那棵草头,扑腾着,犹犹豫豫,努力许久,也不及蚱蜢耸身一跃。是啊,那一根针似的身体,太纤弱了,那透明淡绿的翅膀,太弱不禁风了。有人没人,它都吱吱着,歌声细嫩得像它的身体,听着听着,我竟不住热泪盈眶。
    小车子就似王八秤,那种老式台秤的底盘,灵车一样慢悠悠,晃来晃去。车子上那横躺着的男人,大概四十多岁,盖着旧得发黑的薄毯子,露着半张脸,黑癯癯,棱骨分明。他睡着,睡在嘈杂中。那对脚掌结了厚厚的皴,熊掌一样伸出来,谁看了都会恶心,避开,太脏了那脚。中年女人声嘶力竭,沙哑了,不断的含混不清喊着“救救我丈夫吧”。
    她俨然就是祥林嫂,紧紧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就似“捐门槛”那样的乞讨。这是一笔孽债,她生来欠他的,这么一捐门槛,那麻木已久的脸上,泛起一丝希冀的光。她半是嘶吼着的嗓音,更像没膏油的车轮发出的,车轮静默无声,那孩子懵懂无声。
    唧唧呀呀拽过去,小四轮车,就是一张床,病床。拽过去,车后拖着一张白油布,是广告说明书。布上印着红字和照片,报头位置上,赫赫然拳头大的黑体字:“救救我丈夫吧”。她后退一步,拽一步,徐徐而退,徐徐而进,退退停停,拽拽停停。那所谓的床,似乎没了呼吸,没了心跳,但一息尚存。他们一点点一寸寸,向菜市中心蜗移着,还有许多目光。那油布也一小些,一小些的,跟进。乐曲子里,小女孩不谙世事,快乐玩耍着,对周围围看的人她只有好奇。热风呼呼吹上前来,她是一只快乐的草蛉,有点蜻蜓的范儿,静静的不动不飞,翅膀贴身合拢起来,很乖巧,这一点,蜻蜓一辈子也学不会。那些幸运的孩子太像蜻蜓了,可她不是。她的家正遭受一场严寒,她是寒虫,六月的寒虫。
    窟窿窿,窟窿窿,晴天打雷了,天边冒出了几坨黑云。这是晴日惊雷,比冬日惊雷没什么两样。曲子哀怨起来,氛围一下子出来了。许多中年妇女和老汉路过,大都随手,信手,抬手,丢下一块纸钞。几毛的也有,几块的也有。但凡施舍爱心的,头也不回,眼也不抬,不肯多瞅一眼,当即走开。很少回头止步的,有个别的回望一眼。这年头,爱心捐献的都麻木了。
    有的小孩也跑去捐,一些硬币而已,是大人唆使的。我感慨,唆使的好啊,让孩子懂得了什么是善恶。什么是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这样的家长,是美丽的草蛉,铲起障碍物,给孩子盖在背上,驮着爬行。小细节虽很粗糙,但举手之牢,细节的培养决定善恶啊。
    这是一位当代祥林嫂,她丈夫眼瞅着成死鬼了,孩子也几乎“狼孩”了。周围做小生意的,都是看客,顾自忙着,挖空心思招揽过客。他们连一眼都懒得瞧,漠不关心。
    有路人闲聊,有的打听他得了啥病,有的接话说“就是要几个钱呗”。下半句虽然没说,可言外之意他们就是乞丐。有的壮汉子小贩,干脆说,不信你弄他起来,就是个正常人。有的说刚才见着了,那躺着的肚囊子那大,跟腹水了似的。更多人只管看,默不作声,他们也想捐,却迟迟观望。市场上,这样的乞丐司空见惯了,乞讨的设备千篇一律,大同小异,似乎都经过一番策划,而后付诸行动——公开募集。这座小城有爱心的,也达到了百分之几,这个比例已经很不小了。虽然那是牛毛似的小钱,爱心即便再小,可在这忙碌喧嚣的街头,已经非常难能可贵了。
    半下午已过,斜阳不甘示弱,热力十足。那女人眼神迟钝,再下面,是锋利的牙齿,要吃了这世道。是啊,世道猛于虎也!也许,出乎我的想象,那牙齿暴露出她的本真。也许,她就是柳宗元的蝜蝂,爬行时遇到东西,总是抓取过来,很贪婪。当下,乞丐成了一个生存行当,冒充丐帮敛财的不乏其人。如同贪婪的蝜蝂,贪得无厌,小百姓如此。当官的更如此,高高在上,变本加厉的贪取,以至不惜摔死。如果真是这样,那对乞丐夫妇也太可悲了!
    而我,却赞美蝜蝂,它拼尽全力负重,爬向高处,拼尽全力,以致跌落摔死在地上,九死而无悔。人生当如此!而我,惟独推崇草蛉,它不甘寂寞,弱小而热烈,而顽强,而极其力不已。但是,我更喜欢故乡的小虫——小寒牛,冻土之中,死而不僵。可是,随着草坯子红柳林的消失,随着农药的滥用,这种冻虫蒸发了似的,匿迹多年,成了传说。我们的生活发生了一场寒潮,已很久了,我们姑且就是一条条冻虫吧。
    从菜市回来,5点了又下上了,空气中,传来雨水触及林子,触及叶子的声音。惟独,没什么可触及我灵魂的,除了那女人,她丈夫,不就是冻虫么。幽幽仲夏,唧唧复唧唧,六月飞雪了吗,天知道。幽幽世道,一夜飞寒万千家。面对拔凉的雨水,冰凉的雨水,我谛视良久,只想到一句——草间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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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3 06:51:51 | 显示全部楼层
当下,乞丐成了一个生存行当,冒充丐帮敛财的不乏其人。如同贪婪的蝜蝂,贪得无厌,小百姓如此。当官的更如此,高高在上,变本加厉的贪取,以至不惜摔死。
客邑多勤者,家居好古风。苇塘清且浅,笛韵与云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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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7-23 09:01:07 | 显示全部楼层
    【创作后记】
    我化用了鲁迅《祝福》一典故,就是祥林嫂捐门槛。
    这是修改前的:
    她俨然就是祥林嫂,紧紧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就似“捐门槛”那样的乞讨。这是一笔孽债,她生来欠他的,这么一捐门槛,那麻木已久的脸上,泛起一丝希冀的光。
    这是修改后的:
    她俨然就是祥林嫂,紧紧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就似“捐门槛”那样的乞讨。她拉得下一切,没了半点架子,不顾尊严,来行讨。我想,那门槛便是心坎。那男人门槛一样横在那,被人们“捐”着,被众多目光所踩踏。她生来欠他的,这是一笔孽债,这么一捐门槛,那麻木已久的脸上,泛起一丝希冀的光。
    我觉得这小说应该叫《捐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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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3 09:25:51 | 显示全部楼层
作者细腻的描绘,深入肌理,但并未怀疑乞者之真假,可见其善之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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