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血染桃花水

王泽生 · 发表于 2014-7-13 00:24:42

散文：血染桃花水
——电影《血染桃花水》观后感，呼兰河那些消失的旧俗
（2014-7-12晚9点）
小兴安岭老林子深处，是一个远离喧嚣的好地方。
可那皑皑白雪并不平静，那是1947年冬，山风怒号，大雪深过膝盖。黑粗的树干之间，黑熊也在咆哮，它摇摇晃晃，背影高大得瘆人。一群女人在围猎，山呼海啸的围猎。
瞧啊，她们翻毛穿着老羊皮袄，关东八大怪就那样穿。粗钝的靰鞡鞋一脚脚踩下去，大雪太厚实了，根本没有咯吱吱的声音。呜——呜——一阵阵老北风拉长了鼻音，死命耗着赖着，这群女人一个个和老爷们一样，也戴着狗皮帽子，威风抖擞。她们这一身锦帽貂裘，但也太笨重了。
这群刚烈的女人，一步一屏气，一步一趋，在抵近黑熊。这群狩猎者，一步一打手势，一步一小心，在抵近危险。
黑熊在嘶吼着，它会顺着声音扑过来，听，喊山了。一个女巫喊山了，一身道袍，长袖挥挥，是一件红布在挥舞。就像西班牙斗牛士那样，用红色刺激熊瞎子。惨白的大林子里，顿然有了血腥味，杀气陡生，雪飞飞，长烟四起。
黑熊子，黑旋风一样扑下来，撞断了碗口粗的树枝，半座林海都在震颤。这一刹那，人们张弓搭箭，绳索毕备。开始撵猎了，女人们抄起最原始的武器冲上去。一个回合，有人挨了熊瞎子一掌；再个回合，几根绳索套上去。熊瞎子被绑定的瞬间，众人拔河似的拽着，摇摇欲坠，那黑熊力气太大了。这时，一声口哨，一声快抢，庞然大物应声栽倒。
只见一人飞腿跑过来，长矛垂直刺下去，鲜血喷张。众人齐刷刷低头趴下去，喝血，茹毛饮血。她们嘴巴血淋淋，因为她们相信吃熊胆，喝熊血，嫁到外面就再不会受男人的气了。这是最原始的图腾崇拜。是啊，她们供奉的也许是“熊王爷”，她们祈祷自己胆大如熊，力壮如牛，一辈子不再受男人欺负。山里的女人啊，一群追求自由的女性。
故事就从这个寡妇村开始。秀姑，年满16岁了，姐姐给她举行了成人大典。姐姐说，女人总是要出嫁的，可她们是死了男人的，不聚在一块是没法活的。三九隆冬的，寒鸦嘎嘎的叫，秀姑赤膊雪浴的时候，飞来几匹战马，是山匪，绑了花票。那年代，绑票就像收山货一样容易。寡妇村接到了海叶子（信件）。
幽幽林海，巍巍雪原。狗拉雪爬犁飞奔，雪橇风驰电池，猎马奔腾于风雪。遍地是浓郁的北国风情，那的土著山民爱憎分明，就连土匪也迥然于南方。人死了，就葬于大雪堆里，来春雪融化了，一把白骨和青山长存。为了救秀姑，牺牲的战士就雪葬了。没有墓，没有碑，那却是最干净的天堂。
冰天雪地的夜晚，我军雷连长前往达子香酒店，其实那就是大车店，野店，木克楞。因为寡妇村不留男性投宿。那大车店南来北往的，好热闹，有最浓郁的红高粱酒，有最野性的草台子戏——冬天屋内撂地的二人转，唱得又狂又浪。酒桌上醉鬼们飞扬跋扈，砸场子了调戏老板娘，打得乒乒乓乓，台上唱腔依旧。这时，来了一个人，说那酒鬼眼睛长锈了。他解了围，店老板赶紧说，给这有种的爷们上好酒。这也是悲剧的开始，这个“有种的”后来竟是个特务。
呜呜——呜呜——寒风卷着黑夜，漫长的嘶嚎着，夹杂着狼群的凄厉。雷连长迷山了，寡妇村也实行站岗警备，达子香酒店里正舞曲悠扬。女老板和那特务在狂舞。来这喝酒的形形色色，也有山民，酒鬼牛杠爷便是其中一个。他翻毛羊皮袄，羊毛胡子，很典型的那种山民。打烊了，牛杠爷醉得不省人事，老板娘吩咐伙计把他送回去。他的家是一座地棚子，他到家了，却说这地怎么这么宣乎了。他一脚踩空，横躺在雪中，一夜睡在那，热度融出了一个雪窝窝。
雪中，山是白的，天空林子是白的，人心也是白的。白的过了分，白的冒了烟，长了毛。白的没了人性，白的令人发指。土匪是白眼狼，对山外分了田的要拔香头子的，他们见一个插一个。这是一块盛产土匪的雪原。
雷连长迷山了，冻僵了，被寡妇村发现，被秀姑姐俩抬回家。用雪搓，不济事了，冻的太久了。姐姐阿苏亚说，只能用老祖宗留下的办法了，用身子焐。如果焐了，那就意味着嫁给那个男的。喝了一大海碗酒，她用自己的体温，复活了冻僵的雷连长。这一幕最原始的人性美，展示的酣畅淋漓，让人觉得丝毫不龌龊。寡妇村的女人们，和电影《复仇的女人》一样，都那么勇敢善良，她们都为了生存而战。这就是东北的林海女人，大气通达，像一团火，干柴烈火。
是啊，她们是黑土地的女人，七八十年前我故乡的女人。比如，那大车店老板娘卓洛娃，可以挥着大板斧劈木柈子，可以操起剔刀庖丁解牛，把打来的野兽开膛破肚，她还是个屠夫。是啊，这块游牧渔猎的土地，自古女人们就擅骑射，擅长走崴子。
一串串亮点，是土匪们骑着马，举着熊熊火把，来攻寨子了。他们彼此为了争夺一大笔金子，寡妇们早就加强了戒备，设滚木礌石，造土地雷。当年，就是为这笔黄金，小日本才杀光了这的男人。黄金成了惹祸的根苗。
牛杠爷是一个蘑菇头，就是木局（采木场）的杠子头。冬天是伐木场的黄金季节，一垛垛大圆木堆积如山，飘着雪花，抬木工们吆喝着杠子歌，那种很原始的林区山歌。一根庞大的原始木头，前后四杠，八人抬着。一步一趋，一步一哈悠，他们整齐划一，劲道乃至呼吸都必须一致，否则脱了掐钩，那可是要命的事儿。这是最原始的劳动美。牛杠子爷最爱喝上好的烧锅。他说木把子的命握在山神爷手里，有今个没明个的，金子，要那玩意干啥。猎猎黄昏，焚起了几堆篝火，那叫火塘。牛杠子爷对穷哥们说，有种的就钻火塘吧，这是古老的誓师仪式。
血染桃花水是一种希望。春天山里的融雪叫桃花水，而这个冬天还未过去，春天正要到来，这时候的雪叫桃花雪。卓洛娃太善良了，善良的连爱情都囫囵吞枣，不辨善恶了。血染桃花水，似乎告诉我们，生活永远是残酷的美好的。美好也源于残酷。
冰河还没开化呢，可下游已经开了，上游被炸药炸开了。金子被土匪从河道运走，抬木工们进行了拦截。冰冷的水里，木排上，战斗白炽化了，顷刻间，血流漂杵。这个故事是悲剧，寡妇村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一人；木工们全死了，未免过于苍凉。最后那一个细节，一个女人抓着漂浮的木头，冰渣泛起，泛起一丝冰凉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