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街,各种文献资料甚少记载,因为我们是文明古国,骂街这样的事怎好记录下来,这不让后人耻笑吗? 要说骂街水平高的要算刘绍棠笔下《蒲柳人家》中的一丈青大娘。她可能是中华民族五千年文明史中骂人最登峰造极的一个了。她骂起人来可是“方圆二三十里找不出能够招架几个回合的敌手”,“骂人就像雨打芭蕉,长短句,四六体,鼓点似的骂一天,一气呵成,也不椡嗓子。”这哪是骂街,这简直是“华彩乐章”,简直是“天籁之音”!骂人能骂出这等水平,骂得这样美轮美奂,真是千古第一人! 可是,在我们老家有一个同族的伯母她骂人的功夫堪可和一丈青大娘媲美。 她也长着一双大脚,可是没有一丈青大娘的武功、豪气、热心肠,她似乎更像鲁迅《故乡》中的“圆规”——“豆腐西施”杨二嫂。“伶仃”是伶仃,不是细脚,充其量是“大脚伶仃”,这显得不伦不类。年轻时似乎不是“伊人”,和西施更粘不上一点半点边,更不是卖豆腐的生意人,否则,怎会嫁给我那个穷得叮当响的族伯呢?她骂人的本领可大着呢,她可以为一丁点鸡毛蒜皮般的小事,大骂你三天三夜,也是不椡嗓子的。从盘古开天地骂到你祖宗十八代,从你父亲你自己骂到你儿子你孙子,从你外公舅舅姨父姨妈骂到你表哥表弟外甥外孙,从你丈母娘的二姑的三婶的四姨骂到你五大爷的六叔的七姐的八妹……她拉开架势,两脚成弓箭步,左手叉腰,右手伸出食指,不停地指点着,唾沫星子满天飞。直骂得天昏地黑,山河失色,惊天地泣鬼神也不止。排比句反问句比喻句拟人句对偶句夸张句,每一句都让你痛入心肺;古语今语洋语土语俗语谚语,每一语都让你痛彻骨髓;高音中音低音鼻音喉音颤音,每一音都让你痛遍全身…… 这两人要是穿越时空,来个“关公战秦琼”,那就好看了,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惺惺相惜是不可能的了。大战三千回合后,输的一定是一丈青大娘。为什么呢?就因为她是一丈青,她是大英雄,她是女中豪杰。就算她“三五个小伙子不够打一锅子”;就算她“老大一耳刮子抡圆了扇过去,能把年轻的纤夫扇得转三转,拧三圈,满脸开花,口鼻出血,紧一口慢一口倒气,高一声低一声呻吟”;就算她“能把茶碗粗的河柳毫不费劲地折断,一挥河柳能把一群光着身子的纤夫打下河”。可是她不会耍泼,她只能望“泼”兴叹,自叹弗如。凭她的个性,为骂街而磕头认输是不可能的,那怎么办?要不也像对待宝贝孙子何满子一样,先抄起门栓吓一吓,不行的话,门栓一扔,说一句“‘老’祖宗儿”,回到屋里给做好吃的。可这哄哄小孩是可以的,用这法子对待我的族伯母,恐怕未必行,我的族伯母也未必会吃这一套,那怎么办?好在穿越时空是不可能的。这个担心就不必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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