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空的回响

绿野 · 发表于 2015-9-2 18:49:40

本帖最后由绿野于 2015-9-3 16:19 编辑

穿越时空的回响

　　　　　　——纪念抗日战争胜利七十周年

　　　　袁延毅

　　抗日战争时期，日本飞机对陪都重庆进行了旷日持久的大轰炸，轰炸最频繁的时候，几乎每天都听到防空警报划破长空的嘶鸣。有时警报刚解除又一次警报就响了起来，人们还没来得及离开防空洞，轰炸又开始了。成群的日本飞机在低空飞行，炸弹纷纷落下，敌机扔完炸弹扬长而去，如入无人之境。地面的防空炮火，掌握不了空中的主动权。等我懂事时，我见到的轰炸通常在我们的南边，站在家门口，可以看到轰炸燃起大火升起的浓烟。后来，地面的炮火加强了，一支新建的中国空军担负起拦截和保卫重庆的任务，从此日本飞机白天来的少了，晚上偷偷进来。甚至没有警报飞机就到了，警报响后全城立即陷入黑暗之中。爆炸过后，一个白色剌眼像太阳一样明亮的光球出现在夜空，照亮寂静的山城。这是敌机投下的照明弹，炸弹落地的爆炸声也随即接二连三地响起。与此同时，地面防空火炮骤然而起响成一片，可以看见炮弹飞行划出的光道从不同的方向射向天空。照明弹熄灭后，轰炸引燃的大火照亮夜空，多少人家陷于悲痛之中，多少个不眠之夜是在恐怖和泪水中度过！

　　后来，终于有一段时期日本飞机没有来了，山城恢复了平静的生活。

　　我们家住在兵工厂宿舍区，父母在兵工一厂上班。宿舍对面，就是东面，是个山丘，叫鹅公崖。崖下就是兵工一厂，是我父母工作的地方。向东及至东南方是绵延的大山。兵工厂在坡下低洼处，每天上下班要走一百多级的台阶，坡度很大，有七十度左右，踏步宽度不足脚长。一条运送军火的公路就在坡底，由北向南通到工厂。

　　一个初夏的早晨，太阳像往常一样从东方升起，穿出薄雾，露出殷红的脸。门前有棵黄果树，刚吃完早饭，我沿着门前的台阶上坡，一个人来到树下。高大的树杆，粗壮得六七个小孩也抱不过来，密不透光的浓荫像把大伞，这里是我们孩子的天堂。这时，妈妈在家里料理家务，爸爸正在喂猪。

　　我独自一人站在那里，向日出的地方眺望，凝视远方晨雾中迷濛的山影。突然，我发现天空多了三个黑点，就象三只小鸟在远处飞翔。黑点越来越大，正当我惊讶之际，我隐隐地听到一种奇怪的嗡嗡声。难道是工厂的机器发出的声音？不是，是飞机？正当我犯疑的时候，远处传来高射炮的声音。突然警报响了，那三个黑点忽然散开了，突然不见了一个，象是掉了下来。另一个惊慌失措地向西南方飞去，消失在视线中。剩下一个黑点，越来越大，似乎向我们这边飞来。

　　已经可以听到飞机发出的嗡嗡声。原来敌机一直在我们的南边，离我们家很远的地方轰炸，这一回飞到我们这边来了。黑点很快大起来，“飞机来了，飞机来了！”我惊叫起来，爸爸听到我喊叫跑了出来。一架飞机，正向我飞来。爸爸也惊叫起来，我们的叫喊声惊动整个家属区。我赶忙往家跑，爸爸冲出去把我抱回家。因为房子是日本飞机轰炸的目标，爸爸不放心，抱着我又拉着妈妈往外走。妈妈死活不肯出去，我也跟着喊妈妈出去，可她就是不愿离家。争也没用，来不及了，我们只好叫她躲到床铺底下，父亲把我架在脖子上冲了出去。原来往西跑，父亲看见往西跑的人太多，就又折了回来。

　　父亲架着我往坡下的工厂跑去，坡道陡踏步窄，只能一步一步的走。慌乱中父亲脚下一滑，我们差点滚下坡去。幸好父亲稳住了脚步，他看着脚下的路，不敢抬头。

　　我担当起观察的任务。一架三个头的飞机已经来到对面的山崖上空，可以清楚地看到旋转的螺旋桨、机身和翅膀。飞机正向我们头顶压过来，我急坏了，赶紧喊道：“爸爸，不能走了，飞机朝我们飞来了，赶快回家吧！” 听了我的话，父亲停住了脚步。忽然，飞机转弯向北飞，从山背面传来激烈的枪声。敌机又从山坳里钻出来，再转向南，在我们的眼皮底下顺着公路，飞得很低。我十分害怕，担心它会向我们冲过来，我又叫起来：“飞机朝兵工厂飞，不能再往下走了！”

　　这时，公路上一男一女两个人，约三十多岁，像是农家人，正向我们兵工厂方向，一前一后地惊慌逃命。飞机对他们紧追不舍，就在飞　　机俯冲下去，飞近他们的一瞬间，“哒哒哒哒……”从机头射出一连串子弹。男人向前跄了几步，挑的担子甩了出去，跌倒在公路上。女人在后跑，飞机飞到她前面去了，她吓得哭着叫着停住了脚步，喘着粗气，她跑不动了；飞机从男人的头顶上越过，拉了上去。男人挣扎着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走停停，艰难前行，身后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

　　飞机转了一圈，又从山那边飞回来。这时家属区出来好多人，站在外面看。大家不顾自身安危，急得喊叫起来：“趴下，快趴下，飞机又来了！”“靠边，靠边！赶快藏起来！”“快呀，快呀，飞机又来啦！” 在众人喊叫声中，我叫得最起劲。飞机飞到那俩人身后，又开始疯狂扫射。“哒哒哒哒……”一阵枪声，女人跌倒了，男人颤抖了一下，一声惨叫倒在路上不动了，再也没有爬起来。

　　飞机飞走了，女人又爬起来，哭叫着摇摇晃晃地走着，赶到倒在血泊中的男人身边，一下子扑倒他身上，挥动双手前俯后仰地嚎啕大哭起来。撕心裂肺的哭声从深深的山谷里飞向天空，震撼着人的心！

　　不一会，敌机又转过一圈出现在对面山上，准备第三次追杀。正当它接近对面山头，转弯向我们这边飞的时候，对面山岗响起了枪声。突然，我看到山顶上站着一个战士，用步枪对准飞机射击，子弹在空中发出清脆的“叭！叭！”声！敌机转身对着战士俯冲过来，“哒哒哒哒”敌机的机枪响了，那战士冒着射向自己的串串子弹，变换着位置，从容不迫地向敌机瞄准射击。敌机从战士头顶飞过又拉起，战士乘机更换弹夹，很快寻到敌机。转了一圈的敌机又来了，战士依旧用步枪对着飞来的敌机射击，毫不畏缩。突然，疯狂的敌机对着战士站的位置冲去，战士不慌不忙，闪身躲过了袭击，飞机拉起时扬起了高高的尘土。敌机快速地转着小圈向战士射击，战士机灵地腾跳躲闪、瞄准敌机射击，从容不迫地与敌机周旋。

　　几分钟后，又过来一个战士，“哒哒哒哒……”端着机枪对着敌机扫射。这时，拿步枪的战士扔下枪跑过去，紧紧抓住机枪支架放在自己肩上。一个地面一个空中，一场新的角斗开始了。两个战士配合灵巧，机枪紧紧锁定快速盘旋的敌机，不停地喷射着复仇的怒火！双方对射，枪声响成一片，场面非常激烈！我们情绪紧张而又振奋，齐声呼喊：“打！打！打！把它打下来！”大家早已把自身安危与那两位无畏的战士绑在一起了，掌声、呐喊声此伏彼起，愤怒的声音，助威的声音，赞美的声音响成一片。

　　在紧张的博斗中，敌机抖动一下，可能是被打中，终于摇摇晃晃地逃走了！我看着它远去，直至突然消失在远方的天际。

　　敌机走后，从兵工厂方向来了几个人，带着担架把俩人抬走了，鲜血染红了这条运送抗日武器弹药的公路！

　　我第一次亲眼目睹抗战的场面，亲耳倾听到战斗的枪声。岁月湮灭了许多记忆，日本侵略者种下的仇恨，让我记住这一天！这一天对于我，不仅是一次经历，也是一次精神洗礼。在我的童年，留下对日寇暴行永生难忘的记忆，和刻骨铭心的仇恨！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前的晚上，重庆提前得到日本无条件投降的消息，庆祝胜利的鞭炮声、欢呼声响彻山城，重庆度过一个不眠之夜。当下面的人带来日本投降的消息时，家属区也沸腾了，人们热泪盈眶，奔走相告，难民们终于可以议论回家的事了。

　　在纪念抗日战争胜利七十周年暨第一个抗日战争胜利国家纪念日之际，在中华民族复兴强大的今天，我们怀念那些为国损躯的抗日英雄和不畏牺牲的先烈们！我相信，天安门前的阅兵队列，必定走出中国人的自豪，可以告慰先烈们在天之灵！

注释说明：

　　1、三个头。指机头和两个螺旋桨。

　　2、山崖。这一带称为鹅公崖，是土质山崖。鹅公崖是抗战时期兵工一厂所在地。兵工一厂前身是汉阳兵工厂，现在是重庆建设厂。

　　3、我们这边住着国军一个排的兵力，是保护兵工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