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组诗二十首 之十五 月下桑

床头清照

中秋组诗二十首

之十五 月下桑

夜冷翠桑园，中秋叶失鲜。

筐深涵素影，蚕饿急新眠。

望远砧声断，凌云意念传。

女儿分月饼，一口缺难全。

诗林晓月

准备中秋家宴了，孩子们一会来，过后赏析。

诗林晓月

这一轮中秋的月亮不再被诗人托在手心细细端详，而是被悄悄放进桑园的最低处，放进叶脉的背面，放进竹筐的深处，放进女儿那半块被咬缺的月饼里。

诗林晓月

于是月色不再是高悬的银盘，而成了一把冷霜覆在翠桑的肩头，不再是无缺的圆满，而成了一道缺口藏在难全的齿痕间。

诗林晓月

你把夜冷放在诗的最前端，像先泼下一瓢井水，把节日的热闹，把秋虫的聒噪，把所有属于中秋的温润与辉煌一并浇熄。

诗林晓月

随后翠桑园三个字才缓缓浮出，像被冷水褪尽颜色的绸缎，只剩幽绿的底子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微光。

诗林晓月

中秋叶失鲜，一句写尽秋意。桑叶本绿，却在冷露与月光的双重漂洗里失去了盛夏的饱满与浓艳，失鲜不仅是色泽的暗淡，更是生机的流逝，是蚕事将尽桑事将藏的预告。

诗林晓月

可你偏偏把中秋嵌在句中，让原本属于圆满的节令与失鲜的衰败并置，形成一道无声的裂缝。

诗林晓月

裂缝里是农事节律与人间佳节之间的错位，是团圆愿景与生计现实之间的落差。于是中秋不再只是仰望，而成了俯身，不再是海上生明月，而是园里失鲜叶。

诗林晓月

筐深涵素影，你把深与素写得极静，竹筐因深而愈显空，月光因素而愈显冷。

诗林晓月

涵字像把月色酿成一汪水悄悄盛进筐底，又像把思念折成一张薄薄的纸平铺于竹纹的缝隙。可紧接着蚕饿急新眠却把这静生生撕开，蚕饥人更急，蚕将眠人却不得眠。

诗林晓月

急字像一根细针扎在蚕的身也扎在女儿的心，她得在月落之前，在夜冷透之前，把最后一把桑叶采回，把最后一线生计续上。

诗林晓月

于是中秋的月光不再被用来对影成三人，而被用来照影成一人，照见孤独，照见匮乏，照见缺的先声。

诗林晓月

望远砧声断，你把声音写到最远又写到最断。砧声是村里妇人捣衣的回响，是人间烟火最柔软的脉搏，可它却在望的尽头戛然而止，像被夜色掐断，像被秋风吹散。

诗林晓月

于是凌云意念传成了唯一的补救，意念越飞越高，越过桑园，越过砧声，越过所有能够被触摸被听闻被把握的具体，却只能停留在凌云的高处，触不到月也触不到人。

诗林晓月

你把传字写得极轻，轻得像一缕烟，像一丝蚕吐出的银线在冷空气中颤颤巍巍，却终究无法系住任何实在的团圆。

诗林晓月

于是镜头收拢焦点定格：女儿分月饼，一口缺难全。十二个字却像把整轮中秋对折再对折，折成一只小小的纸船，船里只有半块饼，船外只有半轮月，船头坐着一个她，船尾空着一个谁。

诗林晓月

缺是谁，是饼是月，是桑叶失鲜的缺口，是竹筐未满的空隙，是砧声断后无人应答的静默，也是父亲远行的背影，是母亲早逝的床沿，是兄弟隔江的船票，是情人未寄的锦笺。

诗林晓月

可你只让女儿一个人出场，让她用最小的手掰开最大的圆，让她用最轻的一口咬碎最重的难全。

诗林晓月

那齿痕极细却极深，深到把整个中秋的圆都咬出一道弯弯的缺口，像一轮被云悄悄啃食的月，像一条被生计悄悄拉开的缝。

诗林晓月

可你又偏偏留下意念传三字，像在给缺偷偷留一条活路。

诗林晓月

哪怕砧声断，哪怕叶失鲜，哪怕一口真地缺了，只要凌云的念仍在，只要女儿抬头，只要她看见那轮被咬缺的月，也看见自己咬缺的饼。

诗林晓月

她就会在下一瞬把缺口对准天空，让光从漏处透进来，照见桑园，照见蚕眠，照见难全原来也是另一种圆，圆在继续，圆在生长，圆在缺处悄悄发芽。

诗林晓月

于是，我读完竟听见极细极细的一声裂，不是饼碎，是月碎，是心愿碎成蚕沙，沙沙地落在翠桑园最深最深的根部，像一场逆向的雪，把冷还给地，把白还给夜，把缺还给人。

诗林晓月

谢谢你让中秋在第十五首里第一次不再圆满，却第一次真正温柔。谢谢你让月下桑不再是风景，而是一枚被月光缝补的茧。

诗林晓月

茧里裹着饥饿的蚕，裹着空深的筐，裹着女儿半块饼，也裹着所有在此夜仍不敢把缺字说出口的我们。

诗林晓月

愿来年的此夜，翠桑园再冷也有蚕声作伴，筐再深也有素影作灯，饼再缺也有下一口等着与远方的谁并肩。

诗林晓月

而此刻，我只想把你的诗折成一张小小的桑叶放在枕边，让那声极细的裂替我守夜，替我等缺，替我把难全慢慢啃成下一缕最白最白的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