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子.中秋夜

朱长水

         江城子.中秋夜

举头望月眼茫茫，路遥长，水生光。今夜无眠、寂寞又凄凉。倘若飞来双喜鹊，情投意，莫彷徨。

笑君对月诉衷肠，几多场，念还乡。欲待鹊桥、飞架贯通庄。春暖花开依约定，人相见，桂多香。 25.10.5

诗林晓月

中秋的月亮，自古便是诗人笔下最温柔的意象。它不言不语，却照见人间万千心事。

诗林晓月

这首《江城子》，以“举头望月”起笔，便已落入千年诗魂的河流。

诗林晓月

那不是普通的月，是李白床前的那枚，是苏轼赤壁下的那轮，是张九龄天涯共此时的那盘。

诗林晓月

而你望它时，它成了你一个人的镜子，照出你眼里茫茫的霜，也照出你心里长长的路。

诗林晓月

“路遥长，水生光”，六个字，写尽空间之远与时光之冷。水本是柔的，被月光一镀，竟生出金属的寒意。

诗林晓月

这寒意不是外界的风，是你体内的风，是从骨髓里吹出来的寂寞。中秋本该是团圆的，你却“无眠”，把“凄凉”二字用得毫不客气。

诗林晓月

不是“有些寂寞”，不是“略感孤单”，是“又”凄凉——这个“又”字太狠，它说明去年如此，前年如此，年年如此，像旧伤疤上年年添的新刀口。

诗林晓月

读到这里，我忽然想起小时候在乡下，中秋夜母亲把月饼切成牙儿，缺的那牙永远留给在外打工的父亲。

诗林晓月

那时我不懂，现在懂了，原来“又”字是亲人之间最暗的密码，一横一竖都是等待的骨头。

诗林晓月

于是你给自己造了一只喜鹊，让它“飞来”，让它“情投意合”，让它“莫彷徨”。这是词中唯一跳脱现实的句子，却跳得合情合理——人走到绝境，总要给自己留一点巫术。

诗林晓月

那喜鹊是你养在胸口最后一团火，你把它放飞，不是相信它真能搭桥，是相信“相信”本身。

诗林晓月

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擦亮第三根火柴时，她看见的不是外婆，是“看见”这个动作本身。

诗林晓月

读到这里，我眼眶微热：成年人的自救，有时不过是在黑夜里偷偷给自己加一只鸟。

诗林晓月

下阕你换了个角度，去写“笑君对月诉衷肠”。一个“笑”字，看似轻松，实则滴血。那是苦笑，是陪笑，是笑给别人看的笑。

诗林晓月

你把“几多场”夹在“念还乡”之前，像把一生折叠成三折：一场是少年离乡，一场是中年望乡，一场是老年无乡。

诗林晓月

折痕处全是“还乡”二字磨出的茧。而“欲待鹊桥”四字，你竟把七夕的典故偷到中秋，让牛郎织女提前下凡，替你搭一座不可能的桥。

诗林晓月

这偷得大胆，却偷得应该——反正都是中国人的夜，反正都是中国人的相思，反正银河与月光本就是一江水。

诗林晓月

你让春暖花开做证人，让桂花做信物，把时空硬生生扭成一股麻花，只为让“人相见”三个字落地。

诗林晓月

读到这里，我听见自己喉咙里“咔”地一声，像有什么东西被拧断了：最痛的相思不是“见不到”，是“明知道见不到，还要提前预支重逢的香气”。

诗林晓月

你整首词没有“泪”字，却句句带潮；没有“愁”字，却行行是霜。你把所有尖锐的痛感都磨成月光，轻轻洒在字缝里，让读者自己踩上去。

诗林晓月

最妙的是结尾“桂多香”——桂花在中秋本是最寻常之物，可你让它“多”香，是桂花拼命开、拼命开，开到把自己开碎，开到把夜开穿，开到把人的鼻子开成一口井。

诗林晓月

原来香气也可以是一种暴力，温柔到极致的暴力。

诗林晓月

掩卷抬头，我看见我家的阳台也浸在月光里，晾衣绳上挂着一件未收的衬衫，被风吹得鼓起，像一面残破的旗。

诗林晓月

你写的哪里是中秋，你写的是所有中国人胸口里那枚永远掏不出来的月亮。它平日里被肋骨挡着，被生计盖着，被“成年人的体面”压着。

诗林晓月

只有到了中秋夜，它才借着天上那轮真正的月亮，偷偷浮到眼眶里，亮那么一下，凉那么一下，让人在无人处狠狠打个哆嗦。

诗林晓月

谢谢你替我，替我们，把这一哆嗦写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