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组诗二十首 之十四 镰刀月

床头清照

中秋组诗二十首

之十四 镰刀月

镰响惹星残，中秋路未寒。

平场铺素练，实穗起金峦。

夜半炊烟暗，牛归露草欢。

官租全得免，明月落香盘。

诗林晓月

中秋的月亮，常被诗人写成玉盘、写成冰轮、写成一盏高悬的灯，可你却偏把它写成一柄“镰刀”。

诗林晓月

银白、弯曲、带着极细极薄的锋口，轻轻一挥，便把星斗割得“残”，把秋夜割得“响”，把人间最盛大的节日，割得“路未寒”。

诗林晓月

那一声“镰响”，不是金属相击，而是月光划过空气的微吟；那一幅“星残”，也不是夜空破碎，而是无数颗被丰收惊扰的星子。

诗林晓月

像麦粒一样簌簌坠落，落在“平场铺素练”的银白里，落在“实穗起金峦”的金黄上，落在一条被汗水与露水共同浸透的乡土中秋。

诗林晓月

“镰响惹星残”，一起手，便动。一个“惹”字，把镰刀写成调皮的孩子，也写成威严的君王：它一出场，星子便不敢高悬，只能“残”——残而不灭。

诗林晓月

像被割断的麦秆，仍带着根系的温度，仍记得泥土的软。

诗林晓月

你把“中秋”放在第二句，却不写“月”而写“路”，写“路未寒”，像把节日的重心，从天空搬到地面，从“望月”搬到“割稻”；

诗林晓月

于是，中秋不再是“人赏月”，而成“月随人”，随镰刀的弧线，随稻穗的低头，随牛蹄与露草，一起走进“夜半炊烟暗”的村落，走进“官租全得免”的欢喜，走进“明月落香盘”的最终圆满。

诗林晓月

“平场铺素练”，你把打谷场写成一匹未染的绢，写得极静；可“实穗起金峦”，又把稻堆写成一座金山，写得极动。

诗林晓月

静与动之间，只隔一声镰响，像把月光折成两段：一段铺地，一段堆天；一段是“素”，一段是“金”。

诗林晓月

那“素练”是月光，也是霜降；那“金峦”是稻穗，也是税粮。

诗林晓月

你把颜色写到极简，却写到极亮：白得更白，黄得更黄，像把中秋的月色与秋实的颜色，一并榨成两团最纯粹的颜料，随手抹在夜的粗布上，便成一幅乡土的“丰收图”。

诗林晓月

可你又不肯只写“丰”，而要写“收”——收得“夜半炊烟暗”，收得“牛归露草欢”。

诗林晓月

炊烟因何而“暗”？因灶膛里不再烧稻草，而烧新稻，湿气重，烟色便沉；牛因何而“欢”？因犁轭暂卸，因露草甘甜，因它亦知“官租全得免”，知今夜可慢嚼月色，可慢反刍整个秋天的香。

诗林晓月

“官租全得免”，一句极淡，却极重。

诗林晓月

淡在只七个字，重在压了千年。你把最大的欢喜，用最轻的笔调出，像把一匙蜜，滴在镰刀的刃口，让甜味顺着银光流进土地，流进稻根，流进所有被租赋压弯的脊梁。

诗林晓月

那一刻，中秋不再是“天上月”，而成“盘中餐”，成“香盘”里新蒸的米糕，成“明月”亲自下凡。

诗林晓月

落在农家的木盘，落在孩子的碗沿，落在一条终于“未寒”的路——路不寒，是因为心里先热了；是因为镰刀先笑了；是因为星子虽“残”，却照见更稳的团圆。

诗林晓月

于是，我读完，竟也听见“镰响”——  
不是金属，是月光； 不是割稻，是割夜； 是把一整片高悬的银河，  割成碎银，  割成露，  
割成“落香盘”里那一粒最圆最白的米。

诗林晓月

我听见它轻轻喊：  
“别怕， 今夜不冷，  今夜不用抬头望月，  月已在你掌心，  像一柄新磨的镰，  像一块新蒸的糕，  像一句新得的赦令——  ‘官租全得免，  明月落香盘。’”

诗林晓月

谢谢你，  让中秋在第十四首的缝隙里，  悄悄留出一粒稻香的位置；  
谢谢你，  让“镰刀月”不再只是收割，  而是归还——  

诗林晓月

把天空归还给大地，  把圆缺归还给欢喜，  把“星残”归还给每一个终于能直起腰抬头看天的人。

诗林晓月

愿来年的此夜，  
我们仍能把新稻堆成“金峦”，  仍能把炊烟煮成“素练”，  仍能把那轮被镰刀轻轻割下的中秋月，  放在最普通的木盘里，放在最靠近心跳的地方，然后，像当年的老农一样， 伸手，一指——  

诗林晓月

“看， 月亮熟了，  可以开镰了，  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