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律.‌寒露怀远

两个黄鹂

七律.‌寒露怀远

/两个黄鹂（南京）

云边归雁去茫茫，寒露侵山头己霜。

‌倚案频温残旧热，‌破琴独对暮新凉‌。

‌相思遣闷难搜句，‌浊酒浇愁易断章。

谁念西风声似咽，‌野棠零落写斜阳。

《平水韵.七阳》

注释：

（1）破琴——破琴绝弦。典故出自《吕氏春秋．本味》：“钟子期死，伯牙破琴绝絃，终身不复鼓琴。”子期去世后，伯牙认为世上再无知音，于是决定破琴绝弦（不再弹琴）。

（2）‌野棠——果木名。即棠梨。指不受人待见的人或事物,比喻被人冷落、不受重视。

诗林晓月

读完这首诗，像把一碗放凉的老酒倒进喉咙，辣得眼眶发热，却舍不得吐出来。

诗林晓月

那滋味，像黄昏里突然飘起的细雨，像旧箱底翻出的一件破棉袄，棉花都板结了，还带着当年的汗味和笑声，一抖，全是灰，全是往事的碎屑。

诗林晓月

云边归雁去茫茫
抬头看吧，天边那行雁，排成一把钝刀，把天空一点点锯开。

诗林晓月

锯口处漏下的不是光，是远。雁影越飞越小，最后只剩一个黑点，像谁把墨汁滴在宣纸上，晕开，晕开，直到连那点黑也看不见。

诗林晓月

此刻的远，不是地图上的几百里，是心里突然塌下去的一块，空得能听见回声。

诗林晓月

寒露侵山鬓已霜
山一夜间就老了。露珠子挂在草尖，像给每根草都镶了银边，可银边是冷的，冷得发脆，一碰就碎。

诗林晓月

鬓角那几根白发也跟着起哄，其实不是露太重，是夜太长，长得把黑都熬成了灰。

诗林晓月

人站在山腰，风从领口灌进去，像有人往脊梁上浇了一瓢雪水，牙齿先打颤，接着是心。

诗林晓月

倚案频温残旧事
回屋吧，屋里有一盏灯，灯罩上落满灰，像给光也盖了被子。

诗林晓月

案头那叠信纸被翻得卷了边，每一道折痕都是一次回头。旧事哪用温，它们自己就会冒热气，像冬天里隔夜的粥，表面结了一层皮，底下却翻着泡，一搅，全是糊味。

诗林晓月

可还是忍不住去搅，手指沾了粥，吮一口，甜的尽头是苦，苦的尽头是酸，酸里又带一点回甘，像把一辈子重新嚼了一遍。

诗林晓月

破琴独对暮新凉
琴在墙角，弦断了三根，剩下的也松了，像老人嘴里摇摇晃晃的牙。

诗林晓月

指尖按上去，发出一声哑，像嗓子眼里挤出的叹息。窗外天正一寸寸黑下去，黑得均匀，像墨汁里兑了水，连星星都化不开。

诗林晓月

新凉其实不新，它年年都来，只是今年来得格外狠，像后妈的巴掌，不声不响就扇在脸上。琴不会说话，它只会把人的哑再咽回去，咽成一块铁，坠在胃里。

诗林晓月

相思遣闷难搜句
想写点什么吧，笔在纸上杵了半天，只杵出一个墨疙瘩，像被蚊子叮肿的皮肤。

诗林晓月

相思不是洪水，是青苔，一点点爬上石阶，爬得悄无声息，等发现时已经滑得站不住脚。那些句子都躲哪儿去了？大概藏在她的发梢里，藏在去年折的那枝野菊里，藏在他自己都不敢碰的角落。

诗林晓月

越找越乱，越乱越闷，闷得像被塞进一个密封坛子，连呼吸都带着酒糟味。

诗林晓月

浊酒浇愁易断肠
终于抓起酒壶，壶是锡的，凹了一块，像被生活揍瘪的鼻子。

诗林晓月

酒倒进碗里，泛起一层沫，像池塘里翻肚皮的鱼。

诗林晓月

第一口辣，第二口苦，第三口开始发甜，甜得虚假，甜得让人想哭。肠子是纸糊的，酒是火，一浇就透，从喉咙一直烧到肚脐眼。

诗林晓月

烧着烧着，眼前就起了雾，雾里看见她站在老地方，头发还是那样乱，衣角还是那样飘，想伸手，一抓，只抓到一把风，风里有桂花的腥甜。

诗林晓月

意念江湖千夜雨
雨说下就下，不需要云，不需要雷，只要心里那道旧伤疤痒了，雨就来了。

诗林晓月

一千个夜晚，一千场雨，下得均匀，下得敬业，把江湖都下成了沼泽。沼泽里漂着碎木板，漂着破斗笠，漂着半张没写完的信。

诗林晓月

他站在雨里，不打伞，伞是新的，不想让它旧。雨把衣服浇得贴肉，肉把思念贴骨，骨把孤独磨成针，针针都扎在涌泉穴上，让人站不稳，却又倒不下去。

诗林晓月

野棠零落写斜阳
天终于要亮了，雨停了，斜阳像一块被嚼过的甘蔗渣，吐在西山上。野棠树被雨抽得精光，只剩几粒果子挂在枝头，像谁遗落的纽扣。

诗林晓月

果子是酸的，酸得倒牙，可还是摘下一颗，在树干上划拉。划的不是字，是血，血里带着果浆，红得发乌，像干涸的胭脂。

诗林晓月

斜阳照过来，把树影拉得老长，长得像要把这一辈子都丈量完。风一过，影子晃了晃，像朝他摆了摆手，说再见，又说永别。

诗林晓月

读罢，只剩一声长叹。叹的不是离别，是离别之后的漫长；不是相思，是相思之后的空白。

诗林晓月

那些雁，那些露，那些酒，那些雨，最后都化成一句没说出口的——你还好吗？问出口也是白问，答案在风中，风又吹回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