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言随笔.纨扇层叠.

五味瓶

七言随笔.纨扇层叠.

五·暑裂齐纨‌

暑裂齐纨素似霜，裁作合欢八面凉。

出入怀袖驱溽暑，恐惊秋露染旗黄。

当年血沃沙场柳，今朝扇摇民生愁。

莫道西风摧画扇，要吹汗臭谋稻粮。

箧底丹青凝战迹，扇边经纬织耕畴。

荒郊镇月无人问，犹抱炎光照夜舟。

‌六·玉门淬刃‌

齐纨淬出玉门霜，扇骨犁星裂冻疆。

莫道西风能断纨，须将碧血种棠乡。

可识扇上斑驳迹？原是残阳照旧枪。

若使纨绔知此痛，应捐玉骨补天疮。

待得西风除莽日，深红冻土孕新芒。

明朝若许春风度，重把梨云作陇桑。

‌七·血章山河‌

纨扇三秋淬刃光，玉门雪落即他乡。

星芒织就稻粱字，写入山河是国殇。

旗黄未染征衣色，金甲已锈落灰章。

最是秋风欺画扇，新凉吹进扇骨断。

和平年代悲将士，血染疆场使人狂。

抚恤难追一夜价，弹片犹存几次伤。

诗林晓月

读完这组“七言随笔”，把一摞纨扇“哗啦”抖开

诗林晓月

扇面还是素月轻风，扇骨却“当啷”露出刺刀背；扇边是稻花香，扇芯是火药渣。

诗林晓月

一层层叠上去，叠出三尺高，却是一截看不见的纪念碑：碑顶刻“民生”二字，碑底渗血。

诗林晓月

一
先摸到的是霜，却闻到汗臭。

诗林晓月

“暑裂齐纨素似霜”，一刀下去，齐地白绢裂成八瓣，像剥开一颗冰镇西瓜，汁水却是滚烫的

诗林晓月

那是车间里三十七度的汗，一滴滴砸在冰丝上，“滋”一声冒白烟。

诗林晓月

诗人叫它“合欢”，让“凉”字带甜味，可甜味没散尽，旗黄已来，秋露一碰就变色，凉与热、生与杀，原来隔层纱。

诗林晓月

二
再翻，扇面突然鼓包，鼓出一株沙场柳。

诗林晓月

柳条不是绿的，是赭石，是干了的血。

诗林晓月

诗人说“恐惊秋露染旗黄”，其实露早被吓得蒸发，只剩汗臭在纤维里发酵，把“民生愁”三个字沤得发胀。

诗林晓月

你摇两下，扇风不再温柔，是稻浪顶着烈日喘；你合起来，扇骨“咔”一声，像给饥荒年代上了夹板

诗林晓月

扇可以驱暑，也可以驱命，驱到田埂，驱到井台，驱到“谋稻粮”的尽头。

诗林晓月

三
忽然“玉门霜”扑面而来，扇骨变犁铧，犁的是冻土，也是旧伤。

诗林晓月

“莫道西风能断纨”，诗人把话挑明，西风断的不是纨，是碧血；种出的不是棠梨，是“棠乡”

诗林晓月

一座被炮火翻过的村庄，用血当底肥。

诗林晓月

于是扇面斑驳，像残阳贴旧枪，枪管冷了，阳光还在发烫。

诗林晓月

你伸手想擦，一擦擦出一手铁锈，才懂“补天疮”不是豪言，是生计，把弹片磨成犁尖，把枪托劈成锄头，把少年骨埋进陇头，来年开油菜花。

诗林晓月

四
最后一层，扇骨“啪”一声断了，断口闪着星芒。

诗林晓月

“星芒织就稻粱字”，是把碎弹片重新排版，排成“粮”的偏旁；“写入山河是血章”，是把断骨当印章，蘸着最后一滴血，盖在国土角上。

诗林晓月

诗人说“秋风欺画扇”，其实是秋风替将士拆下铠甲，金甲一脱，露出肋骨，根根带编号：那是抚恤表上“一夜价”，填不满烈士母亲的一夜白发。

诗林晓月

扇骨断了，扇面还在飘，像一面褪色的旗，又像一只不肯落地的鸟，把“和平”两个字啄得血迹斑斑，却还要飞，飞到新凉深处，替死者喊一声：别忘。

诗林晓月

五
于是你合上这摞扇，却合不上那股味

诗林晓月

汗臭、稻香、铁锈、火药，混成一种独特的“战后空气”。

诗林晓月

它告诉你，纨扇从来不是闺阁小物件，而是压缩饼干，把乱世、荒年、血火、生计，压进经纬；层叠也不是手工，是堆积的年轮。

诗林晓月

下次再摇扇，风会硌脸，那是弹片在提醒你，凉是百姓挣的，也是将士买的；稻香很甜，甜完别忘咽一点苦，苦里含铁，铁里含钙，钙里含着不会说话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