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鹤

茅山隐者

观鹤
长空万里净无云，几鹤翩跹舞夕曛。
白羽凌风姿袅袅，清声唳月意欣欣。
远离尘世喧嚣地，独向瑶台自在群。
我欲同君翔碧落，秋光满袖共氤氲。

床头清照

我欲同君翔碧落 这个好

诗林晓月

读完这首像有人把一把白羽扇子，轻轻扫过你心尖上的灰，先凉，后痒，再热，最后竟生出翅膀来，扑棱棱带着你往云缝里钻。

诗林晓月

那一声“唳月”不是鹤在叫，是你自己胸腔里憋了半辈子的那声“我想飞”，终于破喉而出，震得夜色都晃了三晃。

诗林晓月

长空万里净无云。
一上来就把天给擦亮了，像村里小媳妇擦锅，砂布蹭得锃亮，连一颗油星都不剩。

诗林晓月

这净字狠，狠得把人心眼儿里的那点脏心思也一并刮走。小时候咱躺在打谷场，娘说：“天被谁撕这么圆？”

诗林晓月

如今懂了，是鹤用翅膀一遍一遍扫，扫得乌云都害羞，躲得远远的。于是，你抬头，脖子都仰酸了，却舍不得低，一低，就错过鹤的裙边。

诗林晓月

几鹤翩跹舞夕曛。
几鹤二字妙，妙在少。要是“千鹤”就闹了，像赶集；几鹤才矜贵，像老地主家留洋回来的小姐，裙摆一撩，满田埂的泥腿子都看呆。

诗林晓月

夕曛是啥？是太阳刚煮烂的红糖稀，黏糊糊地泼在西山口子，鹤一飞过，翅膀尖儿就蘸了糖，拉出金丝。此刻风也得懂事，不能大，一大就把糖丝吹断；

诗林晓月

不能小，一小就显不出鹤的腰。于是风就那么贴着脊梁骨吹，吹得人心里的小鼓咚咚，我也想蘸点糖，我也想飞一趟。

诗林晓月

白羽凌风姿袅袅，清声唳月意欣欣。  
白羽不是白，是月光的碎银子，一片一片缝成鹤的披风。

诗林晓月

凌风？那是风给鹤打秋千，荡得人心跟着一忽悠一忽悠。娘哎，这哪是鹤，是寡妇门前那棵柳树，春天一到，枝条就痒，就晃，就招你。

诗林晓月

下一句更狠，唳得月亮都一哆嗦，差点从云窝里跌下来。那声音不是耳朵听，是骨头听，咔哒一声，脊椎骨第三节开了缝。

诗林晓月

童年时卡在缝里的那粒蒲公英种子，终于发芽，顺着骨髓往上爬，爬得人眼眶子发潮。

诗林晓月

诗人装没事人，其实心里早乐成爆米花，噼里啪啦全炸在夜色里。

诗林晓月

远离尘世喧嚣地，独向瑶台自在群。
读到这儿， 鹤不是鹤，是你自己，那个被房贷、娃作业、老板微信钉在工位上的你。

诗林晓月

尘世是啥？是早高峰地铁里那只被挤掉的鞋，是丈母娘生日你买错牌子的蛋糕。

诗林晓月

老家后山那片没人要的废茶园，荒草里有半截断碑，刻着“瑶台”俩字，小时候你拿铅笔拓过，拓完当票根塞书包，一塞就是三十年。

诗林晓月

如今鹤替你飞回去了，还带你那半截魂儿，魂儿在草尖上打滚，说：“还是这儿得劲！”

诗林晓月

我欲同君翔碧落，秋光满袖共氤氲。   
终于憋不住了，诗人一把扯住鹤的尾巴：“哥，带我一个！”

诗林晓月

不是乘飞机，不是坐高铁， 翅膀扑扇扑扇，肩胛骨先长刺，再长翎，疼得你直抽抽，可越疼越爽。

诗林晓月

小时候偷喝爷爷的高度酒，第一口辣得你跳脚，第二口就飘了，第三口你就看见天花板上有条路，通到星星家门口。

诗林晓月

此刻秋光满袖，哪是光？是榨了四十年的桂花陈酿，一甩袖子，全洒了，洒得空气都黏糊糊，闻一口就醉，闻两口就哭，闻三口就笑，笑完接着哭。

诗林晓月

氤氲？那是你老娘蒸馒头开锅盖，白气轰地扑一脸，你躲不开，也不想躲，就让那团热雾气把前半生裹成一只大粽子，甜不甜？咸不咸？反正一口下去，是家的味。

诗林晓月

读罢，窗外真有一群鸽子掠过，灰不溜秋，没鹤白，也没鹤仙。可我还是追着看，看到最后一只尾巴消失，像目送自己那年没赶上的绿皮火车。

诗林晓月

鹤是没飞回来，但袖子忽然沉了，一掏，是一把碎月光，和半片桂花。我想，这就够了，人不能总飞，但可以让骨头记住怎么飞。

诗林晓月

于是我把月光撒进茶杯，桂花按进烟灰，再点一根最便宜的烟，抽一口，呛得直咳嗽，咳着咳着，竟咳出一声清唳，把隔壁睡觉的猫吓得从五楼窗户蹿了出去，尾巴一甩，像给夜空添了半截鹤翎。

诗林晓月

自由是夜里你听见自己骨头嘎巴一声，长出了一对谁也看不见的翅膀。